许府上下这几天热闹非凡。原来,许怀家第二个老婆生的女儿回家了。许怀家第二个老婆虽然过世,但娘家人跟许府一直都在来往。这天,送许小姐回府的除了外公外婆,还有大舅子大舅妈,一行人坐着轿子,赶着大马车,风风光光而来。许府为此也请了亲朋好友过来陪客。
刘铳子趁许府此时人多,就混进来了,他直接进了廖承东房间。而此时,陈克也来找廖承东,他喊了一声廖辉,没人应只好走了。
屋里的廖承东跟刘铳子都听到了喊声,但刘铳子立即对廖承东打手势,不许他回应。
刘铳子说:“陈克这个人油腔滑调的,你要提放着点。”
廖承东说:“那恐怕是他外表吧。”
刘铳子说:“鬼子还没进城时,他跟许怀家就走得近,吃吃喝喝不说,还陪他进鸦片馆逛窑子,这样的人也好不到哪去。”
廖承东一听,觉得自己是不是对陈克有点盲从了,说:“那我今后小心点。”
刘铳子说:“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声,你那辆卡车我想用一下。”
廖承东问:“那天晚上,你没把车开走?”
刘铳子说:“车是我开回来的,可是我得征求你同意呀。”
“你想干什么?”廖承东问。
刘铳子说:“你就不要问了,回头你就晓得了。”
“行。”廖承东痛快地答应了,不放心又补充一句,“可不能干坏事。”
刘铳子笑说:“不干坏事,你放心好了,不过对****的鬼子来讲就是坏事。”刘铳子准备起身走,突然想起什么来,说:“我听说了,还有一个女孩也喜欢你。我就多嘴一句吧,婚都结了,就跟春红好好过吧,不然,俞老大会死不瞑目的。”
廖承东换个话题问:“俞邦财死了,你们这些兄弟们怎么样?”
刘铳子说:“不好过,有人要清洗我们。”
廖承东让他慢慢说,细细说。刘铳子就告诉廖承东说:“码头被日本人接管了,还有兵把守着,我们一帮兄弟们没有一点自由。何满庭新近将他二弟何满元安插进来,他心狠手辣,充当日本人的走狗。他把我们一个一个叫过去训话,问话,稍有不敬,就是一顿痛打。已经有一个兄弟被他打残了。他们还招进来一批人,安插在我们中间,那些人鬼鬼祟祟的,弄得我们连话都不好多说几句。我是第一个叫进去问话的,但是他们也晓得,我还有点价值,所以没有为难我,还特别给我一点优待,可以自由进出码头。他们其实是想让我帮他做事,我口头答应了,但心里恨死他们。何满庭跟许怀家这样做,一方面是清除俞老大在码头的势力,还有一个目的,他们不好明说,但我知道,那就是查找俞邦财隐藏起来的那些大洋。”
廖承东听着,越来越觉得俞邦财跟许怀家之间有太多别人不知的秘密,他就把那夜在平沙洲看到的奇怪一幕跟刘铳子说了。
刘铳子说:“我跟你实说了吧,那天夜里,挖墙根的那人是俞老大手下人,只不过他被许怀家收买了,幸好我们早有发现,早有防范。我还告诉你,翻墙进来打晕那人的正是在下。俞老大跟我说过,他最近手里掌握着许怀家一笔不小的钱财,他还跟我说,他也不是真心要昧下许怀家的钱,他要想借此跟他抗衡,想让何满庭和许怀家不敢轻视他,欺负他。现在想想,俞老大就是死在何满庭和许怀家手里。那天,我们原本不打算出去的,但许怀家非让俞老大去江北运货,运的是棉纱。俞老大当时就有些犯疑,不想去。许怀家说,路不远,早上出去晚上就能回来,出不了事。再说,我出的价钱是平时的两倍。俞老大就带着我去了。想不到,傍晚回来还没靠岸,****的小鬼子就把汽艇开过来,就对我们开枪,就出现了以后的事情。我想不通,日本人封锁航道的消息那天早上才公告,为什么许怀家头天夜里就要我们运货,他们肯定知道了日本人封锁江面的消息,他们是借日本人手杀害了俞老大。这个仇我不报死了也不会闭眼。”刘铳子说着说着,脖子变粗了,额头上那几道皱纹皱得更深,“我跟俞老大近十年,没受过这样的侮辱,何满庭这狗汉奸一定没好下场。”
廖承东想问他对许怀家评价如何,可他听出来了,刘铳子并不太恨许怀家,至少比何满庭好些。廖承东想,他进来时间不少了,就让他快走,临走时让他千万小心,不要蛮干。刘铳子痛快答应就出了许府。廖承东望着他走出的背影,只觉热血奔腾。他不知道刘铳子具体干什么,但他晓得他们会干什么,只可惜自己被困住了不能跟他们一道。他对刘铳子知之不多,就去找俞春红。
廖承东就往后院厨房里走,他料定俞春红此刻就在厨房。果然,她正在灶下烧水,大汗淋淋。
见廖承东进来了,她说:“水开了,你帮我灌一下吧,水壶在窗户边条桌上。”
廖承东顺手就拿了四个篾壳水壶,放到灶台上,又去找舀水的舀子。俞春红说:“眼睛给点饭吃,你右手边就是。”廖承东此刻还真的走神了,他在为俞春红难过,看她那样子,往日定是十指不沾活的大小姐吧,可是这会她却干起了下人的活。就说:“你歇歇我来吧。”掀开锅盖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他猛一个后退,差点撞翻了身后的小板凳。俞春红笑着说:“不是做事的料,烫着了吧。”廖承东摸摸脸说:“没有,许怀家够狠的,才吃他几天饭,就给你派活了。”俞春红说:“这有什么,我爸是他家下人,我自然也是下人的命,前院有许多客人,你过来干嘛。”廖承东边舀水边说:“这不像你说的话,春红,不要自暴自弃,你我都要做自己的主人。”俞春红第一次听他省略她的姓直喊她的名,只觉温暖,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不该再多想了。是自己的任性才导致爸爸的死,才让他们都被困在许家,忙说:“你得想法子出去,总不能像砧板上的肉任他们宰割吧。”廖承东说:“我们都要出去,但不是现在。”俞春红说:“你不能再在这呆了,去找许百良,让他帮你出去。”廖承东是很愿意跟她谈谈许百良的,可是他不想主动提出来,这个时候把她推给他,等于是在她伤口上撒盐,可听她提到许百良时没了往日的厌恶感,就说:“你愿意留下来吗?我是说,要是许百良愿意留你的话。”俞春红知道他在说什么,她真的考虑过这事,就算许百良对她还有情有意,她心里怎么说都有疙瘩,不好受,就说:“你不要提那事,我还不想听。”廖承东说:“其实他就是个文弱书生,人还不错。”俞春红说:“我也没说他怎么坏。”廖承东说:“春红,你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吗?他心里有你。”俞春红反问道:“你觉得现在还合适吗?”廖承东说:“他跟他老子不一样。”俞春红又问:“怎么不一样?我们能像何琴音那样远走高飞吗?”廖承东说:“我想说的正是这事,你们可以的,任务你就不用操心了,有我呢。”俞春红将装满水的水壶一手两个提到后面条桌上放稳,回身说:“我留下来,你必须走。”廖承东说:“除非你跟他一起走,我才放心。”又觉得不妥,说:“你们真的可以学何琴音。”俞春红说:“你还是提这话,在你面前,我不愿意提这话。废话不说了,我去找许百良,客人看来一时半会不会走的,你要利用这个机会,不然真的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