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栏镇位于两山之间的狭长地带上,最早是牛贩子的聚集地,因建有许多牛栏而得名。是进入徽州的要道,现如今,此地是夹在敌占区、国统区和新四军管辖区的中间地带,人员鱼龙混杂,土匪常常出入,治安极为混乱。
进入小镇当路口,是一家客栈,砖木结构的三层楼房,周遭围成一个大院子。院门当中悬挂着一盏汽灯,招牌幌子上“古槐风客栈”五个字清晰可见。
此时已是夜间十一时许,天上,月牙儿像一叶扁舟,荡漾在薄云间。地下,一场戏正要开演。
一辆小车突然在客栈门前停下,车里坐的人正是何满庭。只见,他摇下窗户,对院子里面张望着,他看到那辆装着货物的卡车正停在院子靠里的左侧。他得意地笑了一下,但他并没有马上下车,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何满庭出售城北仓库那批货物实属万不得已,他不是没想过这批货物可能会流入新四军之手,但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可是,他并不甘心就此被人要挟,他还是设计了一个陷阱。同时,他觉得这是一次验证廖辉跟女儿的绝佳机会,这个夜晚之后,他就能明确知道廖辉到底是谁的人,女儿是否参加了新四军。
出面跟何满庭接洽生意的人是陈克,何满庭也只能默认他。别看陈克是个文人,可他结交广泛,三教九流都有来往。以前帮人联络生意,顺便夹带私货赚点外快这样的事他也做过。只是这一次,何满庭还是多了一个心眼,因为他跟廖辉多有接触。
上路之前,何满庭嘱咐开大车的司机一路顺从廖辉指示,不论他需要开到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如有变故,必在牛栏镇“古槐风”客栈停留一夜,他派去蹲守在客栈的人已经就位。
卡车行到“古槐风”客栈门前时,突然停了下来,司机跳下车对陈克说:“车坏了。”
日头已经偏西了,陈克让司机修车,可司机修了半天也没修好,说看来只能在这过夜了。陈克问他:“真的坏了吗?”司机委屈地说,“真的坏了,你的意思难不成是我故意弄坏的?”陈克让他去找修理店,那司机说:“你在说梦话吧,这荒山野岭,偏僻小镇,还有汽车修理店?”陈克让他再修,那司机只好装模作样修理起来。其实车子本来就没坏,真的是司机做了点手脚。直到天黑,还没修好,陈克只得住下来。
此时的陈克远远地站在客栈外一棵树下,他看到了何满庭的小车。何满庭的到来果然印证了陈克的猜想,只是何满庭没想到陈克早有防备。
陈克在替刘铳子看了城北仓库货物之后,立即想到这是一次为新四军解决冬衣的最好机会,但他这次并没有直接找郭国进,他想起了前商会王会长。跟王会长第一次接触后,时隔不久,陈克又带郭国进拜访了王会长。王会长心怀天下,痛恨鬼子。主动提出来,继续利用他的商业网络,建立一条由义江城到新四军兵站的商品输送秘密通道。陈克从仓库出来后,立即告知庄汉,让他连夜赶往王会长家,约定交货方式和地址。王会长当即同意,筹款让庄汉带回,生意就这样做下了。为了保险起见,陈克又通知刘铳子让冯连长的人穿便衣在半道接应货物,他亲自提前赶到约定地点,这才出现了山洼处十多人卸货的场面。但陈克还是不放心,他让廖承东开着小车先走,让王会长的人在离牛栏镇不远的一个村庄等候他们,并再三交代,千万不要主动上路接应他。
看着何满庭半天不下车,陈克故意走上前去。
何满庭见陈克来了,问:“怎么还要住一夜?”
陈克说:“车子坏了。”
何满庭问:“廖辉跟琴音呢?”
陈克说:“你放心,我让他们先走了,这会肯定到了。”
何满庭说:“我正好路过,看到我的车停在院子里,就看看怎么回事。”
陈克说:“夜已很深了,我看何会长干脆也住下来吧。”
何满庭说:“算了,这地方不安全。”
这时,何满庭先前到位的四个人正从二楼一间窗户里看着外面,他们看到了何满庭,但他们并没行动。
而此刻,真正的土匪已在房顶守候多时,十几双眼睛正死死盯住卡车和院中动向。
何满庭觉得既然到了不下来就不合情理,于是下了车,对陈克说:“这里常有土匪出没,可要当心点。”边说边往院里走。
何满庭之所以让卡车司机选择在牛栏镇停留,是有几方面考虑的。他料定陈克绝不会让他指派的司机将车直接开到新四军驻地,虽然新四军驻地距离牛栏镇只有十几里路,他断定新四军必有人过来接货,只要他们明目张胆过来接货,他就会让他的人立即扣留人和货物,然后以通敌罪论处;何满庭还有第二个考虑,如若没发生他预想的情况,最好让土匪劫了这批货,让他们落得个钱财两空。
可是,已是深夜十一时多了,接货的人不见来,土匪也不见。他怕自己的计划落空,于是再生一计,边走边对陈克说:“货物放在这里终究不安全,你可以考虑让买家直接过来接货呀。”
陈克说:“要过徽州的,还有不少路呢,再说我也没跟他约好。明天车再修不好,那也只好如此了。”
何满庭走到卡车边,让陈克打开车厢。陈克打开了,何满庭看了立即问:“怎么少了?”
陈克说:“对不起何会长,我这次生意是跟几家谈的,有个买家在中途就把货卸了。”
何满庭显然气愤了,但也无话,就折返回去,说:“我走了,你回房休息吧。”
何满庭有些失望地上了车,车子开动往回去的路上开了一段路时,何满庭说:“停下来。”司机停车。何满庭对司机说:“回去,停到客栈院墙后面去。”
司机只好照办。
这时,愈小望的小车正好到了,安杏发现了何满庭的车,说:“你们看,那是何伯伯的车,他往后面去了。”心细的愈小望忙熄了车灯,就见何满庭的小车已经在院墙后面停了下来。愈小望将车慢慢开到汽灯照不到的地方停下来。
安杏问:“怎么办?”
愈小望说:“等一等。”
沈海云至今还是一头雾水,问:“为什么?”
愈小望说:“这里常出土匪,我去徽州不是一次两次,在这只住过一次,就被土匪抢了,此后再也不敢住了。何会长今晚亲自驾到,必有大事发生。”愈小望是陈克安排在码头的。俞邦财死后,码头上他的人差不多都被何满元踢走,陈克通过刘铳子让远在平沙洲的愈小望来到码头当了一名工人。这个愈小望,别看他年纪轻轻,却是一个有心之人,为人活络,跟陈克一样交际甚广,还不吝钱财,在码头这一带几乎无人不识无人不晓,今晚正好让一直追求安杏的男孩想起,也是巧事。
几个人就在车里静静地等着,盯着客栈内外一切动静。
此时,陈克还没睡下,他在窗前站立着,目光盯在院内的卡车上。
何满庭也在车里呆着,他希望听到一点声音。
而趴在房顶的土匪此刻有点呆不住了,一个人小声说:“动手吧,顺便把停在后面的小车也收了。”
为头的说:“再等等。十二点准时行动。”
冷月临空,六合萧条,严霜凌冽,死一般寂静。
十二点刚过,土匪行动了。
只见他们中的三个人悄然从房顶跳下,沿着院墙蹑手蹑脚来到卡车边。其中的一人熟悉卡车性能,三两下就将车门打开,上了车,鼓捣了几下,竟然将车子发动,另两人立即跳上车。
陈克看到了,立即冲出来,大喊:“有土匪,土匪——”
出来撒尿的一人也喊:“抓贼。”
陈克快要撵上卡车了,这时枪声响了,土匪朝他开枪了。
陈克绕到车厢后,猛追不放。
卡车在大院里横冲直撞,不停放枪。
此刻,车内正眯眼似睡非睡中的何满庭被枪声惊醒,他的脸上浮现了笑意,他打开车门正要下车。忽然间,一个人对着他的头部猛击一下,他昏死过去。另一个人打开驾驶室,一支手枪就顶在小车司机的太阳穴上,司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手脚无措,连呼喊声都不曾发出一丝来。
院外的沈海云他们看到了院内的动静,沈海云对愈小望说:“快带安杏回去,赶在何满庭之前,快。”沈海云说着就下了车,安杏也下来了。这时一声枪响了,沈海云忙将安杏塞到车内,对愈小望大吼一声:“快开车,回去。”
愈小望急忙发动小车,一脚油门,小车绝尘而去。
沈海云说时迟那时快,冲到客栈大门前,卡车正要冲出门来,沈海云对着卡车驾驶室就是几枪,驾驶员立即趴在方向盘上,卡车也趴下了。
沈海云正要上前,见很多人都从房间里涌出来,手里拿着木棍之类的朝卡车奔过来。她觉得这里不需要她了,立即回身去院墙后面。
月光下,她看到两个土匪,其中一个拿枪顶着司机的脑袋,另一个正将昏迷中的何满庭往车外拖。
沈海云瞅准了那个拿枪的土匪,扣动了扳机,土匪应声倒下,另一个立马没命地跑了。
沈海云走到小车边,吓得魂不附体的司机还是傻傻的没反应过来,沈海云说:“没事了。”那司机才梦一般醒过来,慌忙下车就去救何满庭。
沈海云也朝何满庭这边走了过来,她拍了拍何满庭的脸,说:“醒醒。”
何满庭安排的人也过来了,有人掐人中,有人拍他的胸。
何满庭苏醒过来,对沈海云瞅着。
司机说:“就是这位女英雄救了我们。”
何满庭缓缓爬起来,说:“谢谢女大侠,请问你姓甚名谁?”
沈海云说:“沈海云。”
何满庭吃了一惊,少许才说,“谢谢你,坐我车,我们一道回去可以吗?”
沈海云说:“是得坐坐小车了,再也走不动了。”
这时,一群人涌过来,陈克走在前头,对何满庭说:“遭土匪了,幸亏这位女英雄,土匪才没得逞啊。”
沈海云说:“没什么,我叫沈海云,顺道路过,不用感谢。”
陈克愣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装作不认识,上前就要握手,沈海云没伸手,陈克不好意思起来,说:“该怎么感谢英雄啊。”
何满庭这时说:“你去处理货物吧,连夜运走,这位英雄要跟我一道回去。”
沈海云说:“不瞒各位,我是追一个人才来到此地的,既然没追到,我也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