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来，冯团长只能以静制动，他身边现在再没贴心人了，早先十分听话的小王也被县长要去了。听说，这小子如今也成了县长身边的红人，他也是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不知见了面可还记得他是谁。他知道廖承东是来找何琴音的，可是他绝不能让他俩见面，那就只能将他关起来。好在，这小子很机智，待在里面不吵不闹，十分配合他。也好在，他跟沈海云还能正常交流，他准备让沈海云深夜里去见廖承东，并将他的打算告诉他。何琴音已经在这待几天了，这是沈海云再三挽留的结果。在外人看来，她像是来走亲戚的，冯团长也是这样对外说的。冯团长清楚，包括县长在内，他们不会不知道何琴音是谁，一旦认出她来，是不会让她回去的。还好在，县长派来的人根本不认识何琴音。眼下，令他棘手的人是黑脸，此人不同常人，眼中无人，软硬不吃，只认死理，不仅看不起廖宏波，还看不起县长派来的人。他来后，县长派来的人就问他话，他不解释就跟他们吵起来。但冯团长发现，他对沈海云还能做到有礼有节，也不在他们面前说沈海云的闲话。如此情景，冯团长只好把他交给沈海云对付了。

　　冯团长做好了两手准备，一是静等几天，什么都不做，等县长派来的人回去后，再让何琴音带封信给郭队长；二是明天让沈海云和黑脸一道把何琴音跟廖承东一块带出去。

　　夜渐渐深了，一场短暂的风暴雨后，月牙儿重又露出了脸。何琴音来后，冯团长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让她跟沈海云住到自己房间，自己则住隔壁房间里。

　　这会，他感觉到隔壁房间的两个女孩子还没睡下。他也不敢睡，他必须密切注视她俩的动静，过一会，他是要过去跟沈海云讲几句话的。

　　住在隔壁的何琴音，这时问沈海云：“姐姐，你跟姐夫结婚有些日子了吧，怎么不见你肚子有动静啊？”

　　沈海云说：“不敢有动静，这年月不太平，一会跑这一会跑那的，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跟着我们漂泊。”

　　何琴音说：“也是，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安稳日子啊。”

　　沈海云说：“那个日子总会到的。”

　　何琴音说：“只怕姐夫家的二老想抱孙子哩。”

　　沈海云说：“那也没法子。”

　　何琴音说：“姐姐，过些日子我想去看看二老，你们有什么话我可以带过去的。”

　　沈海云说：“也没啥话要说的，你就对老人说，都保重好身体就行，有机会我跟他回去一趟。不过，这些日子恐怕不能回去。”

　　何琴音说：“你们就知道忙忙忙，事情哪有止境的。”

　　两个人仰面躺在床上，因为没开窗户，房间里十分闷热，沈海云摇着芭蕉扇帮何琴音扇凉。

　　何琴音说：“雨停了，外面应该凉快下来了。”

　　沈海云怕窗户外有人，故意埋怨道：“怎么出去啊，还长衣短套出去不热死你。”

　　何琴音说：“女孩子住在男人堆里，就是不方便。”又说；“反正也没点灯，我下去开窗子。”

　　沈海云说：“有月亮呢。”又想，这个时候，窗外可能真有耳目，就下床自己去开窗，打开窗户，对窗外扫了一眼，果然看到有人从窗户下一闪而过不见了。沈海云当没看见，走回来对何琴音说：“外面也没风，不要出去好了。”

　　何琴音见沈海云穿着裤衩光着腿快步走回来，笑说：“姐姐你真好看，这腿白的。”沈海云上了床，掐了一下何琴音，嘻嘻笑说：“拿姐姐取笑，疯丫头，看我不把你……”何琴音也嬉笑着，滚到床里边躲开她。沈海云就躺下，重新拿起扇子，何琴音一下，自己一下扇着。何琴音享受着阵阵凉风，说：“姐姐，我看姐夫又黑又瘦，你可别贪一时快活老缠着他啊。”

　　沈海云知会何琴音在说什么，就说：“你姐夫是黑了瘦了，可这不能怪我呀，他就是太忙，太操心了。”

　　何琴音说：“他忙什么呀，又没打仗，还好吃的好喝的，我看他是心里有事吧。”

　　沈海云说：“这话你说对了，你姐夫心里是有事，两头都牵挂，队伍上的事，老家里的事，没一样不让他省心的。”

　　何琴音说：“姐姐，我跑这么远来找姐夫办事，姐夫不会烦我吧。”

　　沈海云说：“就是烦你也不能烦呀，不过，我还没跟他说呢，你那点事不算事，我看就不用找他了，我出面给你办一下就行。”

　　何琴音说：“那就先谢谢你了，姐姐，我想明天就进城，行吗？我都待几天了。”

　　沈海云迟疑了一下，说：“我进城办事怎么也得跟你姐夫说一声，明天我会跟他说的。你也别急，不就是几个钱的事嘛，反正都已经那样了，再说，你也不差那几个钱。”

　　何琴音说：“姐姐你不知道，我以前从来不关心钱，现在临到我自己头上了，我总不能不管吧。”

　　这时，到有人敲门，沈海云听出来了，就是冯团长来了，忙去开门。

　　冯团长走进来。

　　月光下，何琴音发现，冯团长还是一身戎装。

　　不等她说话，冯团长就说：“小何，对不住你了。白天我这来了一个人，他也不说清楚，只说找我，被我的人关起来了。才问清楚，是你老公来了，要接你回去。”

　　沈海云埋怨道：“你也太不小心了，不问清楚就把人关起来，我这就去看看，跟他赔个小心。”

　　何琴音惊呼道：“他也来了，好，我也去。”

　　冯团长说：“你就别去了，让海云先去看看吧。”说完，握起沈海云的手，“问他可有要紧事。”

　　沈海云点头，不说话，意念在两只手之间传递。

　　沈海云在卫兵的带领下去了廖承东那间黑咕隆咚的房里，卫兵提着马灯，打开门，对廖承东说：“团长夫人亲自来看你了。”

　　廖承东走上前，见是沈海云，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弥漫心间，居然迟迟说不出话来。

　　沈海云说：“对不住了妹夫，我看你也是木讷人，有嘴不说话，看受苦了不是。”

　　廖承东立即意会，点头，才说：“她离开家都几天了，我担心。”

　　沈海云说：“你放心，她人好好的，对了，明早我就带你们小两口子进城去。这会跟我去营房睡觉。”

　　廖承东说：“天都快亮了，我不想挪了，姐姐你回去吧。”廖承东不知道这姐姐二字是怎么说出口的。当年，他俩刚认识，她就让他喊她姐姐，他真喊过，后来两个人好上了，他就不再叫了，直呼其名。现在他竟然如此顺口就叫出口来。

　　黑房子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在偷听。

　　沈海云对廖承东说：“你们也是的，是你不及时提货，放在人家给点保管费也说得过去，就不要跟人家纠缠了。”

　　廖承东说：“姐姐，你不晓得，当初我给过钱了，现在他竟然不承认。”

　　沈海云问：“他有什么理由不归还你的货？”

　　廖承东说：“只怪那家当家的老人死了，我是跟他接洽的，想不到他儿子变脸了。”

　　沈海云说：“好了，你老婆都跟我说了，我明天陪你跑一趟，要钱的还住在城里宾馆里吗？”

　　廖承东说：“是。”

　　其实，他们两个人说的正是江北为廖承东存放货物的那户人家，但事情绝不是这样的，那些货沈海云已经提走了一大部分，只是过不了江，新四军的人也到了城里，沈海云现在要做的是等谢为顺回来，通过他的渠道将货物运到新四军手里，只是谢为顺还没回来。另外，就算廖宏波还有三湖县县长知道这事，明着跟他们说也没事，因为，以前冯团长得到的物资大多就是如此来路。

　　监视他们的那人听着，听不出什么破绽来，只好悄悄溜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海云和黑脸就带着廖承东跟何琴音上路了。

　　再说纱布厂这边，一大清早，许怀家就被人发现，那人带他回纱布厂，许怀家不干，谁来打谁。几个壮汉只好强行将他抬回厂子里。

　　许怀家发疯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波田跟范市长耳里。范市长先给波田打了电话，波田说：“你我过去一趟吧。”

　　俩人到了纱布厂，看到许怀家背着手独自一人低头在院子里走着，边走嘴里边嘀咕着什么，声音很小，谁都听不出他在说什么，又像是在思考着重大问题。

　　波田走到许怀家跟前，许怀家根本不看他，从他身边绕开继续走，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

　　范市长见状，认为许怀家没疯，就喊：“许会长，你停步！”

　　许怀家突然抬起头，直接朝范市长冲过来。

　　范市长以为他要打他，忙躲开。

　　许怀家扑了个空，又恢复到以前状态，仍走着步。

　　波田走到许怀家跟前，叫一声：“许会长，是我。”

　　许怀家猛然转面，对波田斜视了一眼，说：“了啦……完了……”然后唱起来，“我老许在院中自私自叹，想起了当年事好不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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