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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从小到大互相不对付至极的双方,路加就算是做戏,也不会主动过来接她,这一次露面想必是奉了卡尔的意思。别人家的父亲都希望自家孩子和和睦睦,卡尔却显然不这么想,他苦心孤诣地操纵引导着一切,一定要这一双儿女决出个你死我活来。
那么,他是希望谁死谁活呢?纪千羽看向路加,路加在接到她的目光后闪了闪,缓缓向她走了过来,面上渐渐绽开个明朗纯净的笑来。
“你能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狄安娜。”他笑得明亮灿烂,极具欺骗性,仿佛在电话里为纪千羽提前唱着悼亡曲的那一幕从来没发生过。
路加现在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刚刚步入青年行列,这样笑起来显得心无城府,比两年前更加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纪千羽向他渐渐走近,挽着傅遇风的胳膊目不斜视地绕过他,对眼前站着的这个人视而不见,完全不给予任何反应。
擦肩而过时手腕被人拉住,纪千羽停下脚步,低头向手腕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是还没等她说什么,一只手忽而进入到她的视线里,啪地一下打掉路加拉着她手腕不放的手,声音清脆,让一时不察、下意识收回了手的路加都愣了一下。
“好久不见了,弟弟。”傅遇风收回手,和颜悦色地向路加打了个招呼,将纪千羽向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客气地朝他点点头:“我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人碰我家的手,不好意思了,麻烦弟弟以后注意一点。”
路加的脸色一瞬间仿佛闪过一丝阴霾,很快便消失不见,眼神微冷地看着傅遇风,站在原地没动:“我们自家姐弟说话,不知道关傅先生什么事情?”
傅遇风温文尔雅地笑了笑,对路加的反应毫不在意,只是轻描淡写地反问了一句:“自家姐弟?”
路加灿烂的笑容一点点收了回去,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低下头,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了眼傅遇风的手,低声道:“好了伤疤忘了疼,傅先生,记性不好可是件很严重的事。”
“既然付出和收获成正比,那么受伤又如何?”傅遇风不答反问,似笑非笑地扬起眉:“但这次你又没叫我姐夫,这份无理我可以原谅。不过奉劝一句,不要被一时的战况迷了眼睛,胜利属于最后站着的人,希望你记住这点,弟弟。”
他说完话后,没有再等路加的回答,带着纪千羽绕过紧抿嘴唇,一言不发的路加,不疾不徐地向前方走去。这一次他们没有遭到任何阻拦,和伊莉丝、利亚一起,顺利地离开了机场,将路加远远地抛在后头。
有人出头的感觉真好,难怪那么多人都愿意找个靠山。纪千羽收回原本准备好的冰冷表情,和傅遇风并肩向前走,心情颇佳地舒展眉眼,却还是佯装严肃地看了傅遇风一眼:“就这么和路加决裂了?不像你一贯温和的风格嘛。太冲动了,万一以后难做多不好。”
明明没有了委以虚蛇的必要,换纪千羽自己来处理也是这样的结果。傅遇风心头雪亮,却没有戳破纪千羽的佯怒,只是温文尔雅地笑了笑,不过出口的话和表情完全不是一个意思:“哦,看他不爽很久了,借题发挥一下。”
很好,很直白。纪千羽有些好笑地咋舌,将刚才的对话回忆了一遍后却是一顿,疑惑地稍稍皱起眉:“我怎么觉得你跟路加说的那句「自家姐弟」好像话里有话?”
跟纪秋馥之间分别的对话,两个人默契地都还没有向对方分享。关于路加的身世之谜,纪千羽本以为这是个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的秘密,但又觉得傅遇风说的话别有深意,忍不住看着傅遇风问了出来,眼底疑惑探究的意味非常明显。
恩。傅遇风点点头,并没有瞒她:“我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这件事,比你知道的要早一些。在你做肺部移植手术还没有醒的时候,和路加提点过这一点。他现在应该依然以为你并不知情,所以有点顾忌。”
……这件事你也知道?!而且早这么多?!纪千羽震惊地停住脚步,一个眼刀飞过去:“你的机缘巧合还真多啊,我怎么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傅遇风也停下来,态度诚恳地低笑着认错:“以后就有了,我有的东西你都会有。”
说的比做的好听多了,纪千羽又白了他一眼,做出个暂时揭过以后算账的表情,两人继续向前。纪千羽稍稍落后一点,在傅遇风看不见的角落垂下眸,掩住眸底的流光潋滟。
虽然早知道傅遇风在奥地利的这几年,混得绝对没有落魄到需要黯然离开的地步。但混得不差和混得很好明显是两个不同的层面。无论是爱他的宁薇还是与他要好的理查,器重他的导师还是几年不见仍然对他和颜悦色的加拉瓦,甚至愿意为他撑场面而为她说话的同行,以及给他占着钢琴位置的学弟,似乎都从方面证明着他的人缘和影响,和她这种离开了完全无人惦记的人完全不一样。
他的确是很难让人心生恶感的性格,包括自己不也沦陷的奇快无比。纪千羽忽而微微叹了口气,心里情绪非常复杂,欢喜有之,羡慕有之,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不安。
欢喜在他归来时有这么多人驻足迎接,羡慕他有这么多真心相交的可靠朋友,也不安于这样广阔而纷乱的未来。她和傅遇风相识的时候,各自沦陷在人生的谷底,在一种最极端的情况下互相吸引,相依为命,如今共同迎来了柳暗花明,却也担心激流浪潮汹涌而至得太快,相牵的手握得不够紧,早晚会被冲开。
“怎么叹起气来了?”傅遇风听见她低叹的声音,有些疑惑地问。
“我说不太好。”纪千羽摇摇头,困扰地皱着眉,“就是……有点隐约的不安吧,但其实自己又知道,这种不安来得完全站不住脚。”
傅遇风沉默片刻,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是。”
“为什么?”纪千羽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大概就是……我以为自己当初不顾一切握在掌心的,是颗只有我喜欢的玻璃珠。结果慢慢发现这其实是颗价值连城的珠宝,只是染上了层浮灰污垢而已。”傅遇风想了想,在纪千羽的注视中顿了一会儿,慢慢地说。
“现在它被擦干净,重新焕发出迷人光芒,欣赏它的人越来越多,我却不能笃定地说自己有拥有它的资格。最糟糕的是,我像是个贪婪吝啬的财主,就算明知道别人能给出更高的价格,但是……除非我死,谁也别想把我的珍宝从我掌心抢走。”
纪千羽愣住了。
所谓爱情,究竟是什么?珍而重之,惴惴不安,患得患失。无论容貌高下,条件优劣,在真正陷进去之后,都会茫然,迟疑,彷徨无措。不安着同一件事情,期待着同一个未来,纪千羽心下柔软一片,抱住傅遇风的胳膊,忽而露出了个难得一见的灿烂笑容。
“担心什么,我记得很久很久之前,那个时候你还对我无动于衷,我单方面的死缠烂打。康复中心的走廊里,我当时就对你那么说过——”
「我知道你还不习惯我的接触。但你要慢慢习惯,毕竟我是个得寸进尺的人,你现在拒绝不了我,以后也不行。傅遇风,你记住——」
「我叫纪千羽,是你人生的现在和未来。」
那个时候的现在已经过去,当下已经是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未来了。纪千羽神采飞扬地靠近,朝傅遇风笑得明丽又得意。
“从我坚持与你妥协的那一天起,未来的种种就已经定型。以后如何当然没人知道,但是心都在这儿了,还怕把人丢了吗?”
“恩,真好。”傅遇风低笑,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个中带有多少宽慰与承诺,纪千羽感受得到,却不想细品。她看了看左右,万里晴空洒满初夏的日光,一行人刚出机场,周围依旧是人来人往。伊莉丝和利亚不远不近地走在他们后面,纪千羽唇角勾起一抹笑,忽而将眼睛闭上。
下一秒,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抬起她的下巴,傅遇风的吻落在她的唇上。纪千羽闭着眼睛用力抱回去,耳畔灌满风的呼声与有力的心跳,只觉得在这个灿烂的时刻,又爱上了这个男人一回。
纪千羽带回了新的采购合同这件事,在温斯特家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卡尔态度,并没有明确地表扬什么,却也没有私吞这条新产线,按照当初的约定,允许了纪千羽另开一家店面。
纪千羽一直在等的也就是这个带着温斯特标志的新店面,从卡尔处拿到许可之后立刻着手开始布置,从选址到挑选管理人员面面俱到,甚至在温斯特的工厂里新加了一条生产线,专门为这家店生产一切水晶品。
卡尔给了她启动资金,纪千羽毫不扭捏地欣然接受,转身就将钱投进了各项建设当中。店铺热火朝天地定了地址,里面的东西却还是个迷。卡尔没有过多过问,温斯特的董事会成员们却多半抱着看好戏的心理。不过是一家门店而已,能经营出什么花儿来不成?怎么看都不如路加参与公司运作来得合理。
面对这样的众说纷纭,纪千羽通通没有理会。她现在也没有时间关注这些闲言碎语,在她的面前坐着她手中的所有资源与底牌,将手里的文件夹轻轻合上,纪千羽微微一笑。
“这个选择很有风险。”她说,“你们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