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起来还带着点蹩脚的浪漫,不过看上去其实要糟糕很多——送花的人显然并不拥有太多基本的审美,玫瑰花在车身周围零零散散地铺着,看上去像是谁直接倒了一桶玫瑰花在上面,毫无造型与美感可言,简直像是在处理垃圾。
哪个认识她的人这么无聊?纪千羽看着车眯起眼睛,觉得简直像收到了一封战书。她没有贸然上前,和伊莉丝与利亚一起混在人群中间,盯着一地乱糟糟的花梗看了一会儿,拨通了菲力克斯的电话,压低了声音开门见山地询问:“你在搞什么鬼?”
“你在说什么?”菲力克斯一头雾水地反问,纪千羽懒得和他多废话,挂了电话直接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很快菲力克斯的电话就回了过来,声音简直充满悲愤。
“不是我干的!我的审美怎么可能这么糟糕?!”菲力克斯闹心地说,声音都因为拔高而有些变调,“狄安娜,你是在侮辱我吗?!想我混迹情场多年,怎么会干出这种味低劣的愚蠢举动?!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不会这么乱糟糟地铺一车,而是在你的挡风玻璃前放下一束最昂贵的香槟玫瑰,然后……”
纪千羽:“……你狠熟练嘛。”
“也还好?”菲力克斯稍微跟她客气了一下,刚想眉飞色舞地继续,嘴正张到一半,就听见听筒那边传来了稳定的忙音。
纪千羽把电话挂了。
拿着手机半天反应不过来的菲力克斯:“……用完就扔!拔x无情!!又被甩了?!”
确定了不是菲力克斯无聊的恶作剧之后,纪千羽收起手机,眼中反倒带上了些许若有所思。她回到奥地利这件事,虽然动静不大,不过家族中该知道的应该也都已经知道了,一时还真想不出这种闹着玩一样的手笔出自谁的主意。她顿了片刻,朝利亚使了个眼色,利亚会意上前,将车上的玫瑰花都草草扫掉,而后坐进了车里,发动了车子。
他往前开了一段,拐过一个拐角后消失不见。围观的人看到车主是个年轻男性之后发出调侃的笑声,没有热闹可看后也就三三两两的散了。纪千羽和伊莉丝随着人流向前挪动些许,转过拐角,果然看到利亚将车停在那里,正等着她们上来。
纪千羽拉开车门上去,利亚递给她一张纸:“大小姐,在挡风玻璃上看到的。”
这是一封颇为精致素雅的白底印花信笺,对折了一下,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纪千羽打开看了一眼,信笺中用铅字印了两行中,十分普通的问候话语,落款没有名字,她翻来覆去地看着信笺,忽而发现印花的周围是不太明显的暗纹。
她盯着暗纹,顺着纹路自己描了一下,得出的结果却让她猛地一震,一下子坐起身,惊疑不定地看着信笺,半晌没有说话。
她描出的是莱瑟家的家徽。
这是莱瑟家的家族信笺?这种信笺没什么太大用处,仅是无聊的贵族为了彰显身价的附属,从暗纹的复杂程度能看出持有者在家族中的身份地位。按这封信笺来看,持有者应该地位颇高,能用这种信笺的人很好。菲力克斯算是一个,如果不是他做的话,那么……
理查莱瑟?
菲力克斯的哥哥,也是她从路加手机里拷贝了商业件之后,匿名发送邮件的收件人。
虽然同父同母,不过就纪千羽知道的情况来看,兄弟两个的关系并不算特别亲厚,理查比菲力克斯大了八岁,成长年龄段几乎已经没有接轨的时间。菲力克斯之所以是个无法无天的花花公子,也和他这个哥哥有关。因为理查实在是非常严谨肃正,各方面都很优秀,是每家都希望拥有的那种标杆继承人,有这么个人在,菲力克斯自然也被家人纵容许多。
一个不会成为家主、富贵一生就好的二世祖,没有人会要求太多。
这么一个别人家的标杆孩子,她实在是没有与之接触过。之所以当初把邮件发给了理查,是因为那份件里就有理查的私人邮箱,不用白不用,她当时也没时间去考虑别的人选。而理查完美地达成了她心里的期待,给路加添了麻烦,这么算起来,她还得谢谢理查。
然而问题也就来了——他们两个根本就不认识,理查为什么要送花给她?纪千羽顾虑重重地合上信笺,在心里反复思索她和理查之间有什么牵扯,翻来覆去地想了好一会儿依然无果,皱着眉将信笺团成一团,随手扔进了街边路过的垃圾桶。
听说这一位的行事风格颇为直来直去,如果不是他人冒用名字的话,那么以不变应万变,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才是最好的应对。就算不是他的话,那么只要幕后人物不是单纯想拿她消遣,那么具体有什么居心,以后总会慢慢显示出来。
没有线索的东西先放到一边,现在最重要的是,和伊莉丝姑姑一起,见她那个父亲一面。
从她打开信笺到把信笺团成一团扔出车窗,心思百转千回,落到手上也只是片刻功夫的事情。伊莉丝坐在车后座,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利亚询问地看向她,纪千羽无声地朝他摇了摇头,视线落回到车窗外面。
几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回温斯特家族的一路都有些沉默。车开进熟悉的庭院之后,他们在大门前下了车,旁人为他们拉开大门,萨拉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皱着眉朝门口看来,路加在她身边靠着沙发站着,看到纪千羽时眼神闪了闪,朝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纪千羽扫了他一眼,像是没看到他隐约的恶意一般,不惊地收回视线。见到纪千羽和伊莉丝站在一起,萨拉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但伊莉丝作为家主的亲姐姐,面子不能不给,是以还是勉强朝他们笑了笑,站起身做了个迎接的姿势。
“真是很久没见到您了,伊莉丝姐姐。”她扯出个笑意,姿态优雅地做了个欢迎的动作,伊莉丝却不吃她这一套,走进来时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留下一串铿锵的声响,她和萨拉差不多高,看着萨拉的眼神却带着一种俯视的意味,说话时神色也来得并不和缓。
“同样问候你。”她冷淡地说,看不出半分问候的意味,客套的话也就说了这么半句,开门见山地问:“我是来见我弟弟的。卡尔呢?他在哪儿?听说病得不行了,公司的事情有一些需要他的决断,我需要和他见上一面,就现在。”
“这……恐怕不太方便。”萨拉尽管知道她的脾气,依然被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态度噎了一下,忍了又忍才将难看的脸色压下些许,笑得依然颇为端庄圆滑:“卡尔在医院的病房里静养,离这里很远,姐姐如果有什么公事要商量的话,跟路加说也是一样的。他是家族的第一继承人,卡尔病重的时候,有权代他处理事务。”
萨拉说完这话后又顿了顿,看着萨拉目光微闪,多了几分底气,脸上的笑容更为自然:“伊莉丝姐姐,路加毕竟是第一继承人,希望您不要听信一些其他人的谣言,不然下了路加的面子,对我们家族和对那个位置,都不好。”
这番话就是在隐隐地敲打了。在这个家主病重的时机,若是摆明了不尊重路加,那就是对家主之位有什么别的想法。伊莉丝当年就主动放弃了这个位置,没有参加争夺,如今更没有这种想法,却被萨拉噎了一下,眉宇间顿时闪过些许怒色:“你……”
“弟弟的面子当然是要给的。”纪千羽冷眼旁观,伊莉丝并不擅长说理打太极,没几句话便陷入劣势,她却没有这种短板,将伊莉丝的话头幽幽地接了过来:“不过前提是,父亲真的是病重而已。”
萨拉愣了一下,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狄安娜,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纪千羽眼尾一挑,在萨拉冷冷的注视中淡淡地笑了。“我回国到现在都还没见到父亲的人影,姑姑有公司要事处理也见不到父亲本人。别的重病患者还能见个家属,怎么到我们家,家属都不能见了。我有点不明白,父亲现在究竟是重病静养,还是已经彻底消失在奥地利了?”
“你说什么呢?!”萨拉吓了一跳,虽然纪千羽说得夸张,但消失这个词却也没有说错,起码让她卡壳了一瞬。她那边接不下去,自然有人顶替她的位置。路加漫不经心地离开沙发站直身,眼中闪动着无辜纯良的光芒,悠悠地看向纪千羽。
“父亲怎么可能消失了,如果他消失,那又是谁千里迢迢地执意将姐姐接回来?”
执意要接她回来的当然不会是这对母子。纪千羽面无表情地双臂环胸站着,打量了一眼路加,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今天若是见不到,那我就……”
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路加歪歪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就怎么样?”
纪千羽看着他,慢慢笑了。
“那我就拿你当人质好了。”她轻声说。利亚在路加身后无声地现出身形,将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抵在了路加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