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寒暄,点菜,谦让。
这种无聊的社交环节一直是冷煖然最为头疼的。但在萧安面前一切都省了,他还说了一句让冷煖然相当受用的话,“我负责点,你负责吃。”
原来,跟食物打交道时,萧安的状态最让人感到舒服。早知如此,她就不受那两个小时的煎熬了。
“喝什么?我们要不要来一壶清酒?”
冷煖然还没开口拒绝,萧安就自己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忘了,我还要开车。”
“我不喝酒。”她说。
他笑,“很好,对女孩子来说这是个好习惯。”
已经快11点了,店里除了他们这一桌,并没有其他客人。
无聊地等菜间隙,萧安开始主动和冷煖然聊天,但没聊几句,冷煖然就发现,他简直是在盘问。
“我特意查过煖字,才知道是出自《庄子·大宗师》,煖然似春。好听,也很有意境。怎么想起这个名字的?”
“我爸喜欢读老庄,他认为老庄提倡的是自然之道,充满了人生智慧和精神自由。不像孔孟,都是社会概念和礼义仁忠等政治语句。他说给我这个名字,除了词的本意,更希望我不要一味去追逐名利,即便干不成什么大事业,也要顺应自然地生活。”
“老子的婴儿状态和庄子的浪漫想象,能够给逆境中挣扎中的人们提供一个精神乐园。可惜了,现在很少人会沉下心读书了。而且,想要在功名利禄的诱惑下保持内心安宁与平静,也很难。”说到这,萧安眉心几不可见地皱了下,很快又扬了嘴角问:“那除了工作,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
服务生端上来一小碟味噌凉拌鲔鱼和一小碟海藻。
“宅在家里。”
“我以为你会说逛街,不会无聊吗?”
“还好。有很多要做的事情,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应付我老爸开的书单。再有时间的话会画漫画,打游戏或者看美剧。”
“运动呢?”
“瑜伽,但都是跟着视频自己练着玩。”
“喜欢听谁的歌?”
“五月天,他们之外的看心情。”
“南大毕业,那你们同学应该大部分都留在南市了。在京市有亲戚吗?”
“表姐在这里,还有一个哥哥,虽然没血缘关系,但对我还算照顾。”
萧安从名字问到爱好,现在户口也查完了,冷煖然觉得这可不是吃饭那么简单,更像是相亲。对于这种现下相当流行的婚嫁方式,她也算是有过经验了。
刚毕业那会儿,她在老妈的胁迫下见过一个经过精挑细选胜出的有为青年。那个人也是这样一步步问着,到最后看冷煖然的眼神满满的都是爱慕,但最后他主动放弃了。原因是冷煖然拿着易穆清的照片跟他说,你肯整容成这个样子我就同意。
答着萧安的那些问题时,她在他凝视的眼眸也发现了星星点点的亮光。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但这一次却很希望自己是错的。她低下头,盯着水里静止不动的柠檬片,突然听到他问:“那…为什么会想要来京市?”
哎!哪壶不开提哪壶!冷煖然沉默了一会儿,才郑重地开口道:“这个问题我不回答。我们可以吃饭了吗?食不言。”
“好。”萧安微笑着,得不到答案也看上去心情颇好。
从年初开始,他的工作状态就是完全饱和,已经很久都没有让自己放松下来了。白天开了很远的路去临市见一个甲方,在冷煖然从公司出来前他其实刚刚赶到。
今晚算是他难得的空闲时间,他也很累,但就是忍不住去看冷煖然干净清亮的眼眸,灵动的仿佛一潭澄澈的湖水,轻轻沁过心脾。他很想问她问题,听她软糯糯的声音絮絮地作答,轻轻敲在耳膜上,十分的悦耳和舒服。在冷煖然提出她来买单以此答谢他的话剧票时,他竟然就由着她去了。
他看着她随服务生离去,柔美的卷发在水晶灯的照耀下反射出清冷而华丽的色泽,姽婳如她,言行透着一股林下静幽之气,如同一幅出自大师之手旖旎的风景画,令人无限神往。
一个背影而已,却让萧安心动了,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他不放心她在深夜独自打车,即便看出她有所生气还是坚持送她回去。
冷煖然请客,是打定主意两不相欠,她不屑于用减肥之类的谎言假装淑女,而是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回宿舍的路上她怕自己意志薄弱再犯困,一直暗暗掐着手心。那种持续的痛感让她更加的心烦意乱,她真不该把地址告诉一个时刻敢于威胁她的男人,虽然萧安看上去并不像什么坏人。
她深知自己能力有限,生活和工作完全不能混为一谈,两人过多的交集,一定会害死她。
随着车在楼前停住,冷煖然检查着东西,确定并没有什么会遗漏在萧安的车上后,礼貌的跟他说了再见。正要推门下车,却听到一路都沉默着的萧安缓缓开口了,“我上个周刚刚离婚,这件事情让我错过了给你的面试。我很抱歉。”
几个小时内,他跟说了两次抱歉。冷煖然想,是不是自己过于苛责了,才让萧安有这么大的内疚感,甚至要搬出离婚的理由来安慰她。老天爷何其公平,这样颜值出众、才华傲人,目前看人品也都属于极品的男人,也会被感情问题牵绊。冷煖然轻叹了口气,她的大脑困倦至极,早已不准备给她搜索出任何能用于安慰人的话。
“萧总,再见。谢谢您送我回来。”她客气又疏离地说。
他望着她,目光温柔,“你难道不应该说让我开车回去慢点或者注意安全之类的?”
“嗯?”冷煖然一怔,她认为自己已经敷衍的够多了,难道还要假装亲密无间?
萧安苦笑,“算了,不逗你了。晚安,冷小姐,下周见,希望你的表现不会让我失望。”
冷煖然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直到萧安的车灯彻底的消失在夜色里,她才回过神。心里的火噌的一下窜上来,忍不住就开始自言自语,“谁允许你叫我‘小姐’了?这个词现在还能明目张胆的拿出来用吗?”
她气不打一处来,直到进了门,还是气鼓鼓的。她很纳闷,她一向脾气很好啊,怎么遇到萧安就总是按耐不住要暴跳如雷。人之初,性本善。难道她是个例外?虽然很累,但她没心思睡觉,荷包刚刚大出血,提前透支了下个月银子。好不容易盼来的一个美好的周五晚上,就这么过去了。如果这一切换成是易穆清,那该有多好啊。
开了卧室灯,看到床上躺着一只硕大的泰迪熊公仔,冷煖然吓得差点惊声尖叫。她打开家里所有的灯,跑到每个屋子里看,甚至连冰箱都没放过,直到再三确认只是多了头熊后,心跳才慢了些。
贝欧阳?否定,她向来瞧不上这种小女孩子才喜欢的东西。成文?否定,白天冷煖然刚收到他发的短信,最快周日才能回来。
易穆清,肯定!!!因为他拿了备用钥匙还没还呢!
冷煖然明白不会有别人,搬出贝欧阳和成文,不过是让自己觉得这不是在做梦罢了。她忍不住狂喜,扑倒床上,抱住那个比她还要大的熊,用头去蹭那软软的毛,任由自己的笑声放肆地响彻在空荡的屋子里。
然而,在最初的喜悦过后,她的失落感也倍增。
因为萧安,她竟然错过了易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