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承上文。
吕嫦安是何等聪明之人?此时,她早已明白:马皇后之所以令雪鹤严守其口,应是为她留了门路。
然而,她并未再作任何言语,而是越发显得悔恨不已。
暖阁里沉寂不过片刻,吕嫦安耳边再次响起马皇后的话:“玉龙蓄华羹……好啊。本宫估摸你又要辩解说此羹乃是为炆儿所做。可本宫分明记得那羹中所用的白松露,乃是炆儿体症大忌,故而他从不肯食用,可此物恰是英儿偏好之物……”至此,她已浑身颤抖不堪,一面强倒气息,一面满怀痛心地道来,“好啊……好啊,难得你还想到以此物赐我孙儿几日寿数。若非此物,只怕那孩子当日就已暴毙了!”言罢,马皇后忍不住老泪纵横,啼笑皆非,“可笑这后宫,处处藏龙卧虎,藏的尽是些狠厉的角色……”
吕嫦安当即叩首,磕得神庭咚咚作响。连声哀求:“母后!儿臣当诛,儿臣当诛啊……儿臣一时鬼迷了心窍,才做出那等不耻之事……”
马皇后当即怒指其面门大骂:“贼妃毒妇,死不足惜!”
“母后!求您下令杀了儿臣吧……”吕嫦安泣近号啕,紧抱马皇后腿脚,苦苦告罪。
“收起你那狐狼鬼态!”马皇后怒指其目,已然面无血色,“你已吃准本宫定不会拿你如何,莫要再作丧家之态!”
“母后……”吕嫦安无地自容,欲作辩解,却又不知如何措辞。
马皇后强咽恨气,冷冷道来:“你既图谋他朝母仪天下,本宫就成全你。”
吕嫦安听闻,当即慌然回应:“儿臣不敢……”
“事到如今,你还有何不敢?”马皇后力压恨恼,咬牙切齿道,“既然要争,就该争他个遍无敌手,横竖独大!如若放狠,就狠他个彻头彻尾,死不罢休!”
“母后,求您赐儿臣一死吧……”吕嫦安苦不堪言。
这时,马皇后沉声令道:“给本宫站起来!”
“母后……”吕嫦安已不知如何自处。
“站起来!”
吕嫦安悲悲戚戚地撑起身子,垂头幽咽,未敢直视。
这时,但见马皇后盯其头颅,横眉立目,冷言厉语道:“本宫命你,从此刻起,就把你那狠厉箍到头上来,把个硬辣刻进心里去!今后纵有悔泪恨血,也都给本宫吞咽腹中,任凭你那五脏再痛,也不可嘶叫半句!你可给本宫记牢?”
吕嫦安哽哽咽咽,不知如何答对。
“如下之言,你给本宫听好。”马皇后道,“而今,炆儿越显康健,皆因其一身所附两命。雄英虽死,然其精魂俱存你儿之身,此生如影随行。护持好你一子之身,便是报偿我英儿神灵。”
“母后!”吕嫦安听此一说,扑通跪地,可见自惭形秽。
这时,马皇后再令:“然,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日后你有负本宫所嘱,纵使我他朝归西,也可赐你个九族殉罪,遗臭万年。”
吕嫦安连连叩头回应:“儿臣不敢忘却。”
“那雪鹤本宫依旧会将其留在你身边,代本宫督看也罢,听凭你使唤也罢,你若宽宏,她必无患。她若遭歹,你必祸来。”
“儿臣谨记。”
“此外,本宫也为你铺做了绸缪,想必你也早已窥门探足了。”
吕嫦安却感不解,道:“恕儿臣愚钝,还请母后明示。”
“本宫如未猜错,方才进这坤宁门时,你早已卖了人情,令那下跪之人平了身,且命人给了她些许优待。是也不是?”
这一问,顿使吕嫦安恍然惊觉:原来马皇后令那孙氏跪于坤宁门外,竟是别有用意。想到此处,她当即汗颜垂首,如实回道:“母后神机,儿臣惭愧。”
马皇后道:“既是如此,足见你颇有些远见。那魏国公虽是一世良将,却终将难逃老朽。据本宫所知,近来其常常身受疮疾缠身,恐是老骥堪忧啊……一旦他故去,其膝下诸子必袭勋爵。然府中主妇者,唯那孙氏尚在,而你今日伺机绸缪,可是正因如此?”
“儿臣惶恐……”
“既安此心,何言惶恐?”马皇后一声沉吟,似有调侃,“只是在本宫看来,那孙氏之行止用心,倒与你颇有几分相似。”
吕嫦安再显愧色,一度颔首,不知何言以对。但她心里明白,马皇后这一言,应是在暗点那孙氏品性居心绝非善类。
“故而,本宫今日势必要狠狠杀杀她蓄谋不端的苗头,以为你将来好做。”
吕嫦安似有不明。
马皇后道:“照直说了吧——那孙氏本就是个伺机图谋之人,因此本宫才要摁她些年头,想必她自会趁机于你这里寻找出头的门径。你大可向她半敞门户,他日你凤台高坐,且再提她一把,令其知威而思恩,方可为你所用……”
吕嫦安疑惑:“恕儿臣愚拙,此人既非善类,何故费此周章?”
马皇后摇头,反问:“你可安心日后那徐府上下尽成燕王羽翼?”
吕嫦安顿如醍醐灌的“士可杀不可辱”,到了她这儿,自然抵不过那句“好死不如癞活着”。
“孙夫人……孙夫人?……”马和见其目中渐露一丝狞獝,追唤半晌,孙氏才回过神来。手中那一纸尺书已然被攥得褶皱斑斑……
欲知后来事,下回自有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