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气得一把拉开门。
穆寡妇面色一喜,忙道,“快给小陆子赔不是。”
陆瑛忙摆手,“娘,没事儿。”
采薇却不放过他,风摆杨柳般款款走到他跟前,蹲身福了福,曼声细语道,“小女子怎敢劳指挥使大人大驾?这番给您赔不是了。”
陆瑛嘴角抽了抽,这般优雅文静这般楚楚动人的采薇,他还真是不大习惯呢。
“你跟我还见外吗?”陆瑛急得不行,头一次对一个女子有了感觉,他还真不知道怎么相处。
但他能够肯定的是,这小女子绝对是跟他闹别扭了。不然,依着她这脾性,怎么着也不会这样啊。
采薇却做足了功夫,笑嘻嘻起身又对穆寡妇道,“娘,您老人家可算是捡到宝了。”
穆寡妇不明所以,一头雾水,采薇却转头进了盥洗室,关上门泡澡了。
有人伺候着,为何不使唤呢?
管他杀手还是锦衣卫的,反正不杀她就好。
气头上的采薇,也没那么多恐惧!
穆寡妇怔怔地瞧着关紧的门,只好问陆瑛,“小陆子,这丫头莫非吃错药了?”
陆瑛也没把采薇被绑架的事情跟她说,免得这个胆小的妇人又吓得睡不着觉。只是想想采薇受了两番惊吓,全都是因他而起,不免心中有愧,“娘,您就别说她了,薇薇不过跟我闹闹小脾气而已。”
“哎,不是娘说你,你就这么纵着她?等成了亲她还不得飞上天?”连穆寡妇都看不下陆瑛这副老婆奴样儿了,好心提醒着他。
陆瑛笑笑,也没说什么。
穆寡妇摇摇头,自去忙活了。
陆瑛就眼巴巴守在盥洗室门外,生怕采薇出来他没机会跟她解释。
采薇躺在温热的浴桶里,热乎乎的水包裹着身子,从内到外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她不由舒服地喟叹一声:还是有钱的日子好过呀,想刚来那会儿,洗个澡还得端着木盆躲屋子里擦,哪能像现在痛痛快快地泡一泡?
正惬意地闭目养神,忽听门外陆瑛那清越的声音幽幽传来,“薇薇,我在水里加了几块老姜,你好好泡泡发发汗。”
采薇没吭声,低头往水里看了眼,雾气缭绕中,果然有几块生姜飘在水里。
她不由唇角微翘,这厮,跟她这么久,也知道养生了。还生姜呢,也不算白跟她混了。
不过想起这家伙这般体贴,她还是忍不住高兴起来。
不管如何,他的心思都在她身上,这就足够了吧?
洗完澡,采薇身子轻松许多,暖融融的,连带着心情也好起来。
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气的什么。按说,陆瑛乃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他既然能在李家村后的山上受伤,那他当时必定遭受了极大的威胁。他瞒着自己的身份也情有可原。
何况,他能来这里,定是有极重要的差使,哪能随便就说与她听?
她也不是那种喜欢细究的人。谁还没个小秘密什么的?
再者,他半夜入了她的屋子,盗去药丸香膏,事后想起来,估摸着他也不知道哪个瓶子是吃的哪个瓶子是她用的。索性一股脑儿都带走,谁知就被那起子锦衣卫给吃了。
现在想想,也是个笑话!
说起来,他并没有半分对不住她的地方。
要说,也就是她莫名被牵连进去,被那个病秧子小白脸两次给绑走,着实令人不爽。
看来,那人和陆瑛定是有些咀唔,也许想拿她来试探陆瑛也未可知。
但看陆瑛这做法,显然已经让人家抓住软肋了。
就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她不是个野心勃勃之人,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手里有些银子,够花。身边有个庄子,够吃。再有几个人相伴,足矣。
至于养几个小白脸那种日子,想想还是算了。她不爱勾心斗角,更见不得男人争宠!
只是眼下她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总不能因为陆瑛是锦衣卫指挥使,她就远离了他。
人的感情,哪能说没就没呢?
可若是他还坚持娶她,她又当何去何从呢?
她不过一介乡野村姑,又抛头露面行医,陆瑛看得上她,他的爹娘能喜欢吗?
要知道,嫁人可不是只和他一个人过日子的,将来免不了要面对他一大家子。
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也不总能住在这偏远山村。
办完了差使,他自然要回京的。到时候,她该如何自处?
本来心里最大的事儿就是变美变瘦的采薇,这下子忽然有事可愁了。
她出了半天神,从浴桶里爬出来,裹上布巾,擦干头发身子,进了自己屋子。
换上一件夹棉袍子,她趿拉着鞋,坐在床沿默默想着心事。
陆瑛候在门外良久,听见盥洗室内传来开门关门的动静,才敢高声问,“薇薇,洗好了吗?洗好我进来收拾了。”
采薇懒怠理他,歪在床上想着日后该怎么打算。
不管怎样,她得先屯点儿粮食、干肉、菜蔬才行。今秋又遭了蝗灾,到了冬日,大家伙儿估计就没得吃了。
她可不想挨饿。
陆瑛听不到她的回答,只得默默收拾屋里的残水,却又惦记着她,生怕她气坏了,索性坐在她门外的台阶上,盯着那扇雕花木门,像是要盯出一个洞来。
采薇歇了一阵,精神好了许多,就披上外袍,推门出来。
谁知刚迈出门槛,就对上陆瑛那双深邃如古井一样的眸子。
采薇站定,静静地看着他。
这家伙,一身崭新的银蓝长衫,竟也舍得坐在台阶上。
也是,人家在京里要什么没有,在乎这一套衣裳啊?
这般想着,她又要缩回去。
陆瑛霍然起身,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不容她后退,眼神里是急切的担忧,“薇薇,对不住,我,我让你受惊了。”
开口就是道歉的话,采薇本来没多少委屈倒叫他给勾出一些委屈来。
“你也不用跟我道歉,又不是你的错。”采薇声音冷淡超然,实话实说。
“可到底因我而起。”陆瑛见她终究还是说话了,高兴地不能自已,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眼下咱们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以后我必竭尽所能护你周全!”他抓着她的手,按向自己的心口,眸中的真挚自然流露。
采薇的心微微有些撼动,嘴上却不饶人,“谁跟你一条绳上的蚂蚱?再蚂蚱,就没得吃了。”
“是是是,娘子说不是就不是。”陆瑛高兴之余,嘴里就开始跑马,连“娘子”都喊出来了。
“谁是你娘子了?”采薇恼了,拿拳头捶着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