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毛头小子很是为难地看了眼大夫,摸着脑袋冲李氏苦笑,“婶子,要不,您先把钱给这位大夫吧?”
这两个毛头小子估计是铁牛的本家,正是昨日抬穆寡妇回来的那两位。
李氏见这架势,忙道,“从镇上到我们村,不过十几里地,哪里要一吊钱?”
平时铁牛一捆柴才卖十个大子,一吊钱就是一千个铜板啊。
铁牛得整整卖上一百捆柴。
那大夫见李氏犯难,就把那两只吊梢眼一瞪,“你说的那是牛车!你们家来人说病人凶险,我坐马车来的,一吊钱还少了呢。”
李氏被他拿话一挤兑,羞得脸通红。
这个关头,她实在是拿不出手啊。
采薇见她着急,忙上前劝那大夫,“您先给铁牛哥哥看看再说,钱等我们凑凑,哪里就少得了你的?”
大夫斜眼朝采薇一瞄,见是个又胖又丑上不得台面的野丫头,不由冷哼一声,“哪里来的山精作怪?还不快打出去!”
“嘻嘻”
“哈哈”
两个毛头小子笑得前仰后哈,这老头子形容得太贴切了,穆采薇这个丑丫头可不是个山精?
被人这般羞辱,换做一般姑娘家,早就羞得无地自容或者哭哭啼啼跟那大夫吵起来。
但采薇却无动于衷一样,面上笑嘻嘻的看着那大夫,道,“站这儿羞辱我一个小女子没什么意思,有本事先把屋里的病人治好了再说大话也不迟。”
那老大夫显然不买账,理都不理采薇,伸着手朝李氏要钱,“这是我素来的规矩,上门先付车马钱。”
李氏实在没了法子,屋内铁牛还昏迷不醒着,她只得擦了把泪走向屋里,不多时,手里就拎着半吊钱出来,红着眼睛道,“刘大夫,这是我儿砍柴攒下的钱,您先拿着。等我儿好了,再砍柴卖了还您,您看可行?”
那刘大夫一双老鼠眼滴溜溜转了一圈,贼亮贼亮的目光就停在李氏的头上,“这位大嫂头上那根银簪想来有些年代了,老朽不嫌弃,不如就充了车马钱吧。”
采薇翻了个白眼,这老头真是太过贪婪,李大娘头上那根银簪都发乌了,样式也很老旧,他怎么就看上了?
看来,他那一吊钱是绝对不能少的。
李氏无法,只得取了头上挽着发髻的簪子递过去。
刘大夫方才摇着四方步,拎着药箱,慢腾腾进了屋。
采薇跟上去,想看看那大夫怎么说。
就见刘大夫拉过铁牛左手诊了一番,又换了右手诊了一会,这才摇头晃脑捋着山羊胡子,笑眯眯地看着一脸担忧惊恐的李氏,“无妨,无妨,贴我一剂膏药便好!”
李氏一听一贴膏药就能好,顿时喜不自胜,“多谢大夫,您可真是神医!那就劳神医给我儿贴上吧?”
“嗯,这个,老朽声名在外,一贴膏药十两银子!”刘大夫摸着山羊胡子,竖起一根指头,看着李氏,两眼贼溜溜乱转。
妈呀,一贴膏药十两银子,这是打劫呢?
“你怎么不去抢?”采薇实在是憋不住,冲刘大夫就喊了句。
李氏急得忙瞪她,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她还指望刘一贴给铁牛治病呢。这会子不说好言好语地跟人家求求情,还这般冲人家发火,万一刘一贴一上火拔脚走了,铁牛岂不完了?
采薇被李氏瞪了一眼,忙住了口,抿着嘴儿不吭声了。
李氏的眼神她看得懂,如今她已经信实了刘大夫,哪里还有她插话的余地?
刘一贴被一个丑丫头给嚷了一句,面色不虞,口气很是不好,拎着药箱作势就要起身,“你们家不知道谁做主?既然嫌贵那就别治,老朽的声名远扬,膏药不愁卖。”
李氏见状,忙去拉着刘一贴,“刘大夫,我们家当然我做主。这丫头是邻居家的闺女,不大懂事,您多见谅!”
见采薇站那儿不动,李氏有些厌烦地看着她,“你娘现如今躺炕上,你倒有闲情跑出来看热闹?还不回去给你娘端茶送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采薇再不走就招人嫌了。
她默默地看了眼躺炕上面色烧得发红的铁牛,心里担忧万分,却只得委屈地回去了。
这里,李氏又跟刘一贴好说歹说,再三央告,把自己陪嫁的一对银镯子和一对耳环都拿出来,方才换了刘一贴的一剂膏药。
听刘一贴夸着自己的膏药,李氏心花怒放起来。
刘一贴可是说了,这膏药贴下去用不了半个时辰,人就醒来,好得活蹦乱跳的,照样上山打猎砍柴。
送走了刘一贴,李氏就守在铁牛炕前,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儿子看。
却说采薇落寞地回了自家小院,先给穆寡妇倒了一碗水,又熬了些蒲公英、紫花地丁的药汁,给穆寡妇和陆瑛各自倒了一碗。
陆瑛问也没问,自己捧着大粗瓷碗就咕噜咕噜灌下去。那么苦的药汁,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看得采薇心情好了许多。
“你喝得这么痛快,也不怕我毒死你?”这个人,就这么相信她?
被李氏否定了两次的采薇,十分怀疑陆瑛的眼光。
“你要是想害我,何必费九牛二虎之力救我上去?”陆瑛微笑着把大粗瓷碗递给采薇,抹了把嘴角的药渍,云淡风轻地说道。
采薇默然,看了陆瑛一眼,旋即就端着另一只粗瓷碗走到院子里。
她眼角有些湿润,借着微风,抬起袖子擦了擦。
不管别人怎么否定她,有一个信任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