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采薇见陆瑛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不由有些着急了。这男人一点儿都不会怜香惜玉,她这堂姐都蹲了足足一柱香的功夫了,再不叫人家起来,怕是小姑娘要伤心的。
此时的采薇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也是个姑娘家。
陆瑛瞅了眼采薇那急不可耐的小样儿,心想这丫头就是个小狐狸托生的,什么热闹都喜欢看。
他可是她未过门的夫婿,他出头替她收拾渣女,她不感激不说,还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真是个,令人操心的小东西!
“起来吧。”为了不让小狐狸失望,陆瑛只得冷着脸淡淡地说了一句。
穆采萍如蒙大赦,赶紧站起身,只是蹲得久了,腿酸脚麻,差点儿没有站稳,踉跄了几下,才勉强站住。
这样子就有些狼狈,生生地坏了她一出场的美感。
采薇好笑地斜了眼陆瑛,这男人还真是会整人,竟然把一个貌美的小娘子给整得灰头土脸的。
穆采萍起身之后,赶紧退到江氏身后,心有余悸地抹了把额头的汗。她后背都湿透了,黏腻腻的衣服沾在背上,实在是难受极了。
可此时她不敢有所动作,毕竟她一个八品司业的女儿,在陆瑛这般大人物面前,格外要注意形象的。
这样,才有把握赢得男人心,才可能被人家看中啊。
江氏见女儿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忙递了方帕子过去。穆采萍则低低地问江氏,“娘,我的妆花没花,头发乱不乱?”
江氏悄悄地摇摇头,“稍微有些凌乱,不过显得更自然些。”
穆采萍这才放下心来,乍着胆子抬头去看陆瑛,一眼就定在那里:天,这人不是那日在首饰铺子里见过的男人吗?当日她还为碰到这么好看的男人而芳心暗许,没想到他竟然是鼎鼎大名的锦衣卫指挥使?
简直就是少年新贵啊!
穆采萍欣喜若狂,要不是多年的礼仪教养让她不能冲动,这会子她早喜得冲上去抱住陆瑛了。
采薇看着她这堂姐发光的小眼神,不觉好笑,心里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油然而生。她这未来夫君可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到底怎么长得呢?
她正想得分心,就听穆采萍蓦然开口,“大人,真是好巧!”
采薇被她说得莫名其妙,扭头看了看一直冷着脸跟座大冰山一样的陆瑛,暗道:听穆采萍这话里话,莫非他们两个之前见过?
这座大冰山,从来没跟她提起啊?
陆瑛却跟什么都不懂似的,眉头挑了挑,没有开口。
穆采萍见他动了下眉头,顿时就心如擂鼓,天,这个男人太好看了,又位高权重的,她只要抓住这男人,这辈子就能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
祖母也会以她为傲,也不枉费她娘多年对她的苦心栽培。
这么想着,她就仰起脸儿,望着陆瑛的那双眸子,如同盈盈秋水,“大人,当日在首饰铺子里,大人可是同小女说过话的。”
王老太君一听这茬,眼珠子就不知道滚了几滚。这么说,她这孙女儿跟这位指挥使大人还有一面之缘啊?
真是无巧不成书!
她朝穆采萍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乐呵呵地邀请着陆瑛,“大人,还请进来说话吧。就让采萍丫头伺候您用茶吃点心可好?”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抓住了,他们穆府从此就能飞黄腾达了。
没想到采萍运气这么好,竟和陆瑛有一面之缘!
她喜滋滋地相邀,无奈陆瑛一动不动,连眼角的余光都不肯给穆采萍一个,说出来的话,更是伤人家姑娘的心,“姑娘记错了吧,本座并未见过姑娘!”
“哦,那日,我带了面纱,大人没有看见我的面容。”穆采萍细声细气地解释着。
王老太君就埋怨起采萍来,“你这丫头,见了大人怎么还不摘下面纱?岂不太没规矩了?”
虽是呵斥的语气,但怎么听怎么透着股子诡异。
采薇只想笑:有这么教唆孙女勾引男人的祖母吗?这架势,要不是她太老,真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了。
这老太太,究竟是多想让自己孙女做出没脸没皮的事儿呀?
许是看多了上赶的买卖,陆瑛心内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他眼波流动,流光溢彩,冷冷瞟一眼正想好事的王老太君,道,“老太太,当年老太爷跟孙家结亲,定的是哪位姑娘?”
本来还以为这事儿算完了,孙家老两口这会子缩在角落里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王老太君就放下心来,所以,她一门心思想巴结上陆瑛这棵大树。
不料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美梦中时,却被陆瑛当头棒喝,她才想起来,自己疏忽了什么。
“大人,当年老身的先夫跟孙家定亲的时候,定的是……”她说到这里,目光闪烁地看了眼采薇,却还嘴硬地说着,“就是二房的采薇丫头。她是嫡女,她爷爷想给她定门好亲的。”
采薇真想给这老太太颁发一个“最佳演员”的奖杯。
都什么时候了,她在陆瑛面前也敢撒谎?
当年定亲的时候,穆老太爷会糊涂到不指明是哪个孙女?
孙家能不知道定的是谁?
这笔糊涂账,王老太君会算不对?
不过她是看热闹的,这些杂七杂八的琐事,还是交给陆瑛来处置吧。
“哦?是吗?”陆瑛闲闲地开口,一双深渊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王老太君,“老太太可还记得,这亲事是哪一年定的?”
王老太君一听问这个,忙掐指推算,只是着急之间,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一年。
“回大人,老身,老身老糊涂了,记不清了。”她急急地说着,苍老的面庞上,已经有了细汗。
“你不记得了?”陆瑛反问一句,声音中,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老身,老身,真的不记得了。”为了不让采薇嫁给陆瑛将来报复穆家,王老太君也是拼了,索性一咬牙,道,“大人,您就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计较了。”
几句话说的,好像陆瑛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一般,专来和她计较的!
见这老太太低三下四地求饶,采薇心里十分解气。
不过听这老太太的话,她又忍不住想笑,这老太太要闹哪样?
“老太太不记得了不要紧,有人记得就好!”陆瑛慢条斯理地掸了掸那身鲜亮的飞鱼服,随手甩了个响指,道,“带上来。”
身后十几个锦衣卫雷鸣般呼应一声“是”,吓得满院子人腿肚子直转。
王老太君不知陆瑛要带什么人过来,心里隐约觉得不好,忙上前试图制止,“大人,这是老身家里的家事,您带什么人过来?”
陆瑛微微扬唇,笑得有些神秘,“老太太,你的家事本座不管,只是碍着本座的媳妇,本座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王老太君又一次被“媳妇”这个词儿给吓着了,她终于正脸看采薇了。可是看了半日她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明明采萍更好看更解风情,怎么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偏偏就要选采薇?
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一众锦衣卫们从外头带进一个人来,五十多岁,穿一件灰不溜秋的道袍,面容清瘦,下巴长着一撮山羊胡。
他一进来,就对着王老太君拜了几拜,瞧得王老太君一头雾水,“你是谁啊?”
“老太太,您不认得我了?”那老头仰脸看着王老太君,好让她能看清自己的容貌。
“书同?”王老太君认了半天终于叫出这人的名字。
原来书同当年是老太爷的长随,当年曾跟着老太爷去过金陵。
王老太君只觉自己脑子嗡得一声就炸开了,书同怎么会来?
自打老太爷没了之后,书同就离开穆家,这么多年,音讯全无,这会子蹦出来,是何用意?
“你来干什么?”她厉声喊着,有些色厉内荏。
“奴才特意来提醒老太太,当年老太爷和孙家定亲的时候,正是宣德八年,那时候,长房的大姑娘刚满一岁,二房还没有二姑娘呢。”
这话很明白,当年穆家只有长房穆采萍一个姑娘,老太爷定亲,自然定的是穆采萍。
二房还没有孩子,怎能知道是男是女?
所以,这事儿一目了然,水都看得出来王老太君在说谎。
采薇也不知道陆瑛从哪儿找来个老仆,竟然来和王老太君对峙。
不过这人还真是有手段,她也算没有看错人。
“你,你胡说什么?”事到如今,王老太君还在强撑着,她指着书同,恶声恶气,“老太爷没了,你当然死无对证了。”
“是不是死无对证,问问孙家人不就知道了?”陆瑛一指孙家老两口,早有锦衣卫上前把这两个人提溜过来。
“是,是是,宣德八年秋天,穆老太爷当时在金陵城中生了一场大病,是我们救了他,他为了报恩,就允了这门亲事。谁料这老太太竟会偷梁换柱?”
孙家人也极为不满,这么多年搭上这么多的东西不说,还招惹来锦衣卫,早知道这样,他们孙家才不结这门亲呢。
一切真相大白,王老太君再也无法狡辩,身子晃了两晃,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既这样,你们二房可以报官。”陆瑛对着张氏扬了扬下巴,又对孙家老两口道,“谁是你们儿媳妇,你们听明白了吗?下次要是敢再抢人,休怪本座不客气!”
“是是是,再也不敢了。”给陆瑛磕了三个头,孙家老两口才灰溜溜爬起来,去安抚傻儿子,“喜宝,你媳妇是这个美人儿,不是那个。”
那傻子就对着穆采萍直流口水,嘴里不停地喊着美人儿。
穆采萍恶心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娘,我不嫁给傻子,我不嫁给傻子。”
“老太太,你这强抢民女的罪过,该怎么算?”陆瑛有意要吓唬吓唬这偏心眼的老太太,就想往大里说。
王老太君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忙忙分解,“是老身记错了,大人还请绕过老身。”
“这么大的事情能记错,你也真够糊涂的。不过人证物证俱在,老太太还是跟本座诏狱里走一趟吧?那里才新出了一套玩法,叫什么来着?”
他朝后看了眼,状似记不住。
身后有锦衣卫小校立即答曰,“回大人,是‘弹琵琶’!”
“那你跟老太太讲讲,何谓弹琵琶?”陆瑛饶有兴味地看着王老太君,目光中有丝嗜血的寒芒。
“回大人,这种玩法很简单,就是把人四肢固定,拿一柄锋利的尖刀,沿着人的琵琶骨插进去,再用手指轻弹那刀柄,是为‘弹琵琶’……”
那小校讲得一嘴的白沫,连采薇都听得血液快凝固了。这世上竟有如此酷刑,这诏狱还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啊……”小校说得兴致盎然,还未说完,就听一声哀嚎,接着,王老太君就晕死过去。
江氏和穆采萍乱作一团,吓得瑟瑟发抖。
陆瑛又扫了眼江氏,冷哼道,“你明知替嫁,还敢收受孙家的聘礼,罪不可恕。你婆婆既然晕死过去,不如你就去诏狱里见识一番?”
江氏嗷地一声就翻了白眼,也吓死过去了。
只剩下穆采萍不停地磕头求饶。
张氏看得十分快慰,这老太太和江氏也有今天!
她狗腿地上前,冲孙家人喊道,“既然她是你家的媳妇,这府上聘礼也收了,你们就把她带回去吧。”
孙家人眼看中到手的鸭子飞了,如今又来个穆采萍,虽然有些大小姐的脾气,但好歹有聊胜于无,不管什么脾性,只要是个女人就成。
到时候跟他儿子圆了房,生几个儿子,也就老实了。
孙家带来的人手不少,当即就一拥而上,把穆采萍给抓住,就要带走。
穆采萍死死挣扎,哭着抠住地面,满面泪痕,“采薇,大人,你们救救我,我不想嫁给傻子啊。”
“你不想嫁给傻子,就让我去嫁是不是?”采薇怒了,上前质问着她。
”那都是老太太和我娘的主意,没我的事儿。“穆采萍急得赶紧把事儿往昏死过去的王老太君和江氏身上推。
采薇轻蔑地啐了一口,这样蛇蝎心肠的美人儿,她算是有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