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爱卿,朕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事儿啊?”皇上看着陆瑛,不敢相信。
“回皇上,臣微末之人,家宅私事,不敢劳烦皇上。”陆瑛应对得体。
事到如今,他必须要维护采薇,索性就把这事捅了出来,也免得有人再对采薇下手。
“那,穆姑娘,真的是个乡下姑娘?”皇上不淡定了,怎么说,陆瑛也是三品大臣,虽然品级不算顶级,但掌管皇上的侍卫亲军锦衣卫,那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怎么着也不能娶个村姑做正妻吧?
昨儿他还觉得这穆姑娘是个疯子呢,今儿见十三皇子实在是不行了,才想着试试她说的这个法子的,这才叫来成王细细地问了,成王也说了她就是个乡下小村姑。
怎么这陆瑛就看上了?
先前他还想着给陆瑛指婚来着,他的固安公主可是对陆瑛一片情深呐。
那时候他还嫌陆瑛是个庶子,没想到一犹豫,就让这小子定了亲了。
“回陛下,穆姑娘是国子监祭酒府上的姑娘,只因自幼体弱多病,须在乡下静养,这才从小儿跟着乳母在乡下长大……”
陆瑛现如今也不得不把祭酒府给抛出来了,不然,皇上还不知用什么招数把他和采薇给拆散了。
或者,不会让采薇做正妻。
国子监祭酒府虽说不是什么朝廷勋贵,但好歹也是个正四品的门第,又是读书人家出身,配他一个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也没人好说闲话的。
“原来是这样!”皇上显然没有料到这里头有这么多的曲折,现在人家已经直白地说出这段关联来,他看在陆瑛的面子上,自然也不好再去为难采薇了。
更妙的是,十三皇子在午后,竟然醒转过来,一睁眼,就嚷嚷着饿了,足足吃了一大碗粳米粥儿,才又睡下。
皇上这下子更高兴了,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到了采薇手里竟然不到一日就妙手回春,简直声名大振,当时,宫里都传遍了。
国子监祭酒府穆家。
老太君穆王氏和大房太太穆江氏此时正坐在花厅里,陪着亲自上门的英国公夫人说着话。
大房的姑娘穆采萍正立在江氏身后,低眉顺眼地听着长辈们说话。
“……实在没有想到小儿竟然会相中府上的姑娘,要不是太子殿下着人来,我还蒙在鼓里呢。”英国公夫人轻啜一口香茗,说了来意。
王老太君眼皮子翻了翻,面上的笑容甚是得体,“国公夫人说的是世子?”
她颇为小心翼翼地问着,不知自己哪个孙女被世子给相中了。这可是天上掉馅饼啊,他们穆家这些年再也没有出过什么举人进士的,眼看着门楣就要倒了,再不找棵大树攀着,怕是支撑不下去了。
乍一听英国公夫人提起这个话,王老太君只觉得一颗心都跟着活泛起来。
英国公夫人撩了眼往前探身的王老太君,皮笑肉不笑,“世子夫人丧期未过,世子的亲事急不得。我来是为了我们家老九……”
她面上虽然带笑,心里却不无鄙视:原来这位老太太还肖想她儿子呢。她儿堂堂国公世子,怎么会娶这样没落人家的女儿?
王老太君有些失望,这么说,不是世子续弦,而是那位养在国公夫人膝下的庶子娶亲?
听说英国公九子早年从军,现袭着锦衣卫的差事,不过比起英国公世子的身份,还是低了些。
若是把孙女嫁过去,无非是个庶子的正室,对于穆府,怕是没什么益处。
英国公夫人这也是想巴结陆瑛,才会听到太子着人来问为何不给陆瑛定亲时,打听到原来陆瑛喜欢上了国子监祭酒府穆家的姑娘,这才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想提前帮陆瑛把亲事定夺下来,好在陆瑛面前讨个乖。
所以,也就忘了把陆瑛真正的身份说出来。她还以为这满京中谁都知道英国公府的九公子是做什么的呢。
而国子监祭酒府穆家这些年在京中艰难度日,走动的亲戚也多半是些落魄的,对京中朝廷新贵哪里知晓?
王老太君又常年足不出户,不过偶尔听儿孙们念叨几句,对外头自然不了解。一听说是英国公的庶子,又担着锦衣卫的差事,就老大不乐意,觉得身份太低,脸上也就有了些迟疑。
“不知九公子喜欢上我们家哪位姑娘了?”英国公夫人并未说明白,她自然要过问一下的。若是喜欢的是个庶女,也就罢了。
要是喜欢上嫡女,那她是断断不允的。
英国公夫人撇了眼江氏身后站着的穆采萍,暗想:自古嫦娥爱少年,反过来,少年也难免被美人儿迷惑了心性,那老九看上的,定是有些姿容的。
眼观江氏身后的那个姑娘,身量苗条,面容秀美,娴静地站那儿,也算得上是个大家闺秀了。
她试探着问,“敢问府上还有别的姑娘吗?”
王老太君愣了愣,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被江氏给抢了过去,“我们府上有四位姑娘,身后的这位就是小女,二房有三位姑娘,不知九公子相中的是哪一个?”
江氏之所以抢了婆婆的话,就是怕王老太君一时脑热,把她家采萍给许出去。
她比起这位固执的老太太,对外面的世道了解地还比较多。
听说英国公府早就不如从前,世子虽然尊贵,但一无军功,二无才学。她哪里舍得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何况,今儿英国公夫人是替一个庶子提亲的,他在锦衣卫里办差,表面上看着风光,实则凶险异常,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
她的彩屏,这份才情这份长相,那是要做王妃的,怎么可能给一个庶子?
王老太君见江氏一口气都说出来,只能点头颔首。
英国公夫人听见有四位姑娘,忙问,“那三位姑娘年方几何?可比大姑娘小?”
穆采萍悄悄地扯了扯江氏的袖子,江氏又回道,“二房的老大今年十五,比我家采萍小了一岁。其余两个不过十二三,倒是小了些。”
英国公夫人挑挑眉,有些为难了。
太子光说陆瑛喜欢上祭酒府穆家的一位姑娘,也没说清到底是哪位姑娘啊?
除了眼前的这位,还有二房的那位大姑娘年龄正好,其余的都小了。难道,老九相中的是这两个姑娘里头的一个?
那二房的大姑娘不知长了什么模样?她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巴结老九一回,当然要把这事儿办妥贴了才是。
她想了一下,闪眼笑道,“看了大姑娘这般美人样儿,二房的姑娘想必也个个都是貌美如花了?”
谁知话刚落,旁边伺候的丫头婆子就吃吃地笑起来,看得英国公夫人莫名其妙。
这还是上次那两个婆子回来给她们学说的,采薇当时还没瘦下来,面容黎黑,被那两个婆子添油加醋地一学,那简直就是个母夜叉!
王老太君狠狠地瞪了这几个婆子丫头一眼,这才欲盖弥彰掩饰着,“二房两个小的倒还好,只是老大是前任夫人所出,因得病长相丑陋了些,想必九公子看中的也不会是她!”
既然不是二房的老大,其他那两个又小,就必定是这长房的大姑娘了?
英国公夫人如是想着,就把目光投向穆采萍身上,细细打量着,“大姑娘果真有福,我们老九是出了名的冷面郎君,没想到就被他相中了你……”
这话听得江氏心里发堵,他一个庶子相中了她嫡出的女儿,怎么听上去还跟施恩似的?
她的女儿,可不是什么人想娶就能娶的。
“国公夫人说笑了。”江氏笑得有些勉强,“小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令公子又是从哪里见过?怎么无端就会相中了?”
她话刚说完,穆采萍的身子就几不可见地抖了下,忽然想起那日在首饰铺子里的一幕。当时那个翩翩公子在挑首饰的时候,颇为纠结,她光看了他一个侧脸,一颗芳心就跟小鹿一样乱撞。
后来她特意上前搭讪,才看清那个男人简直好看地人神共愤!
这么说,就是那一日,那位公子相中她了?
英国公夫人嘴里的“冷面郎君”跟那人不是很像?
她目光闪烁地看了几眼英国公夫人,想要问个清楚,却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儿,不能轻易张嘴的,只得忍耐着保持矜持。
英国公夫人也是个成了精的,听话听音,听出江氏似乎不乐意,当即就冷了脸,道,“夫人这话不妥。像你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是寻常,但若说从未出过门,我却不信!”
江氏脸黑了黑,却又不好跟英国公夫人较真。
毕竟,人家是国公夫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是落魄的国公府,但到底是世代簪璎,比起他们这样没什么根基的府邸,当然要高贵许多。
只是跟一个庶子做亲,江氏心里自然不痛快。
“夫人说的在理,只可惜我们家采萍没这个福分,从小儿亲事就由她祖父定下了……”
一语既出,英国公夫人惊呆了,穆采萍也白了脸。
“大姑娘,定亲了?定的是哪一家?”英国公夫人语气都有些不稳,颤抖着,急急地追问。
今儿她想着巴结下陆瑛,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来给他提亲,若是不成,那陆瑛会不会恼她?
到时候,她还怎么开口求他给自己儿子谋个差事?
江氏也不是个吃素的,跟她兜着圈子,“是早年间老太爷定下的,那家人在金陵,年底就要进京,国公夫人怕是不认识。”
穆采萍急得脸色发白,金陵那家,顶多算个土财主,据说那家的公子肥头大耳的,浑身跟黑炭一样,粗俗不堪,断乎不是她的良配。
本来这些年双方风平浪静地也没什么瓜葛,谁知那家人上个月写信要进京,到时候依然会履行婚约。
当时穆采萍就慌了手脚:让她去嫁给一个自己从未曾谋面的男人,还是那般丑陋的一个男人,这怎么可能?
恨就恨她祖父那个老不死的,好端端地干什么提早给她定了亲事,这让她今后还怎么挑?
所以,她急得快要跳脚,站在江氏身后捅捅她的腰眼。
江氏接收到女儿递过来的信号,忙敛了心神,陪笑道,“那家人要的急,我们采萍大约过了年就要嫁过去的……”
英国公夫人只觉得浑身冰凉,心道这可不好办了,不管老九怎么相中人家的,人家毕竟有了亲事,再夺人所爱,还不知道会牵扯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来。
可就这么打退堂鼓,她又不甘心。连这点子小事儿都办不好,她还拿什么来打发陆瑛欢心?
心里一直七上八下乱糟糟的,英国公夫人也没有坐着喝闲茶的心情了,当即就起身告辞回府。
英国公夫人一走,祭酒府就炸锅了。
穆采萍趴在江氏膝头就呜呜咽咽地哭着,“娘,我的命怎么这样苦?不是被定给一个乡下土财主,就是被一个庶子相中?”
偏生那个庶子又长得那般好看,只可惜她母亲怎么也不会答应的。
王老太君被她哭得心烦,把手里的那拐杖往地上捣了捣,断喝一声,“哭什么?不是叫人去接你二叔家的妹妹了吗?”
算算那两个婆子也该到了。
王老太君心想。
穆采萍抹一把腮边泪,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哭得梨花带雨的,“祖母,妹妹长得那么丑,金陵孙家会乐意吗?”
那家子手里还持着祖父当年的信,年后就要迎娶的,到时候万一看不中那个丑地跟母夜叉般的妹妹,她又待如何?
王老太君见问,也有些犯难,看着江氏,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要不,还是答应了英国公夫人吧?”
“不行,娘,您糊涂了?”江氏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婆婆,“要是给世子做填房,儿媳二话没有。可是和一个庶子结亲,万万使不得。”
王老太君被儿媳的话搡得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还不出来。
嫡庶有别,嫁给一个庶子,对穆家,丝毫没有助益,她何必要搭上这么好的孙女儿?
“那依你说,该怎么着?”虽然儿媳说的在理,但王老太君面子上下不来,不免恶声恶气地问着。
江氏冷笑一声,不满地瞥了眼王老太君,“怪就怪老太爷当年感恩,非要把采萍的亲事定了。事到如今,孙家就算看不上二叔家的采薇,咱们也得铆足劲儿给撮合了。反正当初定的是穆家的姑娘,也没说是几姑娘。他们挑不出什么刺来。”
听母亲这般说,穆采萍心里好受了些,只盼着那个丑绝人寰的妹妹能早些到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