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凉,通往锦泽的官道上,两匹快马疾驰着。
后方不到几里远,一匹瘦马匀速小跑着,它的蹄子仿佛御风一般,看着不疾,却如飘荡在水面上一般。
如影随形,紧紧地跟着前方的那两匹马。
卧龙岗,一处山林中,搭建着草棚,远远望去和山林一体,分不清是林是棚。
茅草棚分为三进,占据了整片山坡谷底,此处又称为落凤坡。
匪首大当家的,正和一众喽啰在棚中饮酒猜拳。
自从截获了金东山的一批货物,逮着金刀无敌后,断臂匪首大当家的心情大好。
有了充足的钱粮,劫匪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每天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
匪首,断臂毛大。
看着被自己弄回来的金东山,哈哈大笑:“我说金刀无敌,妈拉个八字,你多管闲事,砍掉老子一臂,害的老子在这一带成为了笑话。”
“他妈滴,老子日子不好过,只能钻林子搭草棚。现在,哈哈,你总算落在老子的手上,我让你生不如死!”
“来人,砍去手脚,把他放在瓮中,别让他死了。”
在毛大的命令下,喽啰们找来一口大缸,放满盐水,将昏迷不醒的金东山,砍去手脚,塞在盐水缸里。
钻心的刺痛感,让金东山恢复了意识,迷糊中他知道,自己落入了劫匪毛大的手中。
这是自己以前种的因,为了救傅家老爷,砍了毛大一条胳膊,如今落入毛大手里,想善终都成为奢望。
现在的金东山,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担心,儿子再启会为了给自己报仇,陷入危险之中。
已经三四天了,金东山吊着一口气,被匪众们拿来取乐,强行喂食,不让他饿死。
今天晚上,毛大又带着匪众,饮酒取乐,各种羞辱的言语,像大粪一样泼在金刀无敌的心上,一代大侠落到如此地步,连死的力气都没有。
天色渐晚,山坡上的风刮得呜呜响,匪巢的草棚在夜风中更加摇摇欲坠。
毛大带着喽啰转到前厅继续饮酒猜拳,月色朦胧,秋风渐疾,落凤坡变得空旷犀利。
两匹马停在卧龙冈前,土猴子凭着记忆,带着金再启摸到落凤坡前,朦胧的草棚有马灯的光亮,里边的匪众,东倒西歪,大部分醉酒卧倒。
毛大已经抱着酒瓶子,两只脚架在一个醉酒的喽啰身上,打起了呼噜。
几个负责守卫的小喽啰,趁此机会,溜进来,偷吃酒菜。
后进草棚中拴着马匹,中间一排草棚,盛放着抢来的物品和粮食。
土猴子和金再启一直摸到后边的马棚,隔着马匹往前面有亮光的地方窥伺。
“八叔,您说这个地方,就是掠走俺爹的匪巢?那俺爹还能在他们手上吗?”
金再启,神情激动,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土猴子。
“不会错的,这里就是卧龙冈的落凤坡,我跟踪到坡前,没敢进来,匪首是个断臂人,那条胳膊是被大哥砍掉的。大哥就是被他们弄来了,现在生死不知。”
土猴子很笃定地说道。
金再启咬着牙,他往前移动着,试图接近中间的一排的草棚。
朦胧的月光下,他的心一阵跳动,冥冥之中有一种牵引力,引导着他走进一个模模糊糊的大缸瓮。
微弱的呼吸,虽然被风遮盖着,金再启还是感触到了,他伸出手去,摸在瓮中凸出的影子上。
入手处是一张人脸。
金再启的心跳得更加厉害:“爹!”他在内心狂喊着。
他把头贴近那张脸,熟悉的气息,让他的情绪动荡。
“八叔,快过来,这好像是俺爹。”
金再启回头低声唤了一声土猴子。
土猴子从马棚窜过来,定眼一看,月光下,那张熟悉的国字脸,早就变了模样。
但土猴子还是一眼就认出,瓮中的人正是大哥金东山。
“大哥,猴子来晚了,这群龟孙子,把大哥折磨成这样。”此刻的土猴子的情感是真实流露。
“再启,赶紧想办法把大哥弄出来,这可是个盐水缸。”土猴子鼻子一闻,已经猜出这是土匪们折磨金东山的歹毒方法。
金再启的眼里泪花闪动,他伸手探了探金东山的鼻息,微弱的气息,感触在手上:“爹,俺带您回家。”
金再启脱下外衣,轻轻地从瓮中托起金东山把他裹在外衣中,被泡的发肿,已经频临死亡的金东山,意识中感触到了动静。
他很想让儿子不要管他,赶紧离开,反正自己也活不了,但他说不出任何言语,只能任由儿子背起他离开。
土猴子和金再启,刚刚退到马棚边,一个守夜的匪丁,从前面的草棚中出来小解。
“什么人,站住!”
发现马棚中有人,大声喊叫。
“快走,被发现了。”
土猴子有些惊慌地叫道。
喊声惊动了草棚内还醒着的匪众,几个守夜的丢下手里的酒瓶子,窜了出来。
“那呢?快看看,啥人敢半夜上坡来。快去看看那老家伙怎么样了,不会是冲着他来的吧?”
一阵嘈杂的叫嚷声,几个守夜的匪人往二进草棚跑来。
紧张的土猴子,扯着金再启往坡外跑。
“不好!瓮中的人没了,快叫大当家的!”
发现丢了金无敌,几个守夜的匪徒慌了神。
“报!大当家的,不好了,有人进寨子,弄走了那,那老家伙。”
守夜的匪徒有些打秃噜,真是怕啥来啥,大当家的刚刚才交代过,这转眼工夫,人就丢了。
毛大正睡的香,被叫嚷声惊醒:“妈滴个巴字,能不能让老子消停会,说什么?人丢了?快快,都起来!赶紧给老子追!”
金再启和土猴子,急急地往坡外赶,刚刚到了坡脚下,还没有见着马匹,毛大领着匪徒就追到了。
火把下,个个醉醺醺的脸都泛着浓浓的杀气。
“妈滴个巴子,什么人敢在老虎头上捋胡须。小的们,把他们都砍了!”
毛大冲着跛脚的土猴子和金再启喊叫着。
“大少爷,你先背着大哥上马逃走,我来抵挡一阵子,随后追你。”
看到匪众涌上来,土猴子催促着。
“八叔,当心点,不能恋战。”
金再启不敢啰嗦,转身看了一眼,奔过来的匪徒,急忙解开树上的马缰绳,背着金东山翻身上马。
奔到近前的匪徒,举刀砍来,土猴子抽出熟铜棍迎击。
月光下,三四个匪徒围住土猴子厮杀。
毛大一看有人上马,要带走金无敌,立马急了:“小的们!放箭,别让他们跑了!”
被毛大提醒,匪徒纷纷取出羽箭,瞄着金再启和他后背上的金无敌射去。
危急时刻,一匹瘦马上跳下一人,挥舞着薄剑,护住金再启的后背,同时猛击马的后臀部,一声嘶鸣,马儿受惊,带着金再启往前飞奔而去。
飞羽般的羽箭被一柄薄剑阻挡着,土猴子突出战圈,看见来人,内心一松,又是那位神秘的沧桑人。
“壮士快走,对方人多不可恋战!”
土猴子,飞身上马,尾随着金再启而去。
洛滨身如惊鸿,轻如雨燕,翻转间将匪众的箭羽击落一地。
毛大一看,急眼了,“小的们!放毒箭,射死他!”
随着毛大一声令下,匪众换上淬毒的羽箭,不再试图留活口。
羽箭来势更密了,洛滨的汗开始往下流,他边打边退,又有些不甘心,他很想杀死那个叫嚣的匪首,无奈对方只拿羽箭招呼,难以接近。
稍不留神,一只箭,噗嗤一声射在胳膊上,一阵麻痛,他知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啊啊。”
洛滨叫了两声,瘦马疾驰而来,洛滨翻身上马,回身甩出袖箭。
正站在火把前叫嚣的毛大,突然感触到危险,然而袖箭飞速极快。
噗噗,几声响,几名持着火把的匪众,和毛大刹那之间,面如土色,呆若木鸡,五指一松,手中的火把“噗”地一声,跌落到地上。
毛大的脖子被飞箭刺穿,血和着酒气流满山坡。
洛滨被瘦马携带着,奔出落凤坡,他的手臂彻底抬不起来了。
眼看着毒气将要扩散,洛滨咬着牙,挥起薄剑,咔嚓一声,将带毒的手臂砍了下来,关键时刻,他不得不断臂求生。
金家内宅,刘氏看着面目全非的金东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试探了一下丈夫的鼻息,尚有丝丝的气息。
她把房门关死,“再启,你把你爹带下来。”
说完,刘氏打开柜门,地下密室的门出现在眼前,金再启楞了一下,默默无语,随着刘氏下到地下密室。
看着眼前的地下密藏,金再启没有一丝感触,他的眼泪顺着眼帘流下来。
默默地把金东山放在一个舒适的位置,给他擦拭身上脸上的污垢。
“启儿,这里是你爹留下的,这个箱子里有你爹的金刀,还有古羌家族的一切传承,希望你保护好它们。”
刘氏看了一眼跪在金东山身边的金再启,把她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土猴子惊慌失措,后半夜才逃回了金家大院,他吓坏了,倒在耳房中,猛喝了几口酒,才沉沉地睡去。
落凤坡杀死了匪首毛大,洛滨受了断臂之伤,在悄无声息中,快到天亮才赶回来。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靠着毅力,重新回到他躲藏的暗室中,没有让人知道他的一切,他也可能就此消失在金家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