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上撞车以后,祝锦川难得的和蔼,让凌俐以为他大概也不是冷心冷面的人。
结果,第二天早上一起来,酒醒的祝锦川又成了那副面瘫的模样,哪怕是早饭时候被汤包里的汤烫了,也能做到一副淡然不惊的模样,看得凌俐一直腹诽怎么不多烫几下,看他怎么装下去。
吃过早饭,祝锦川带着她来到离昌山市区十几公里的昌山监狱,完成此行最重要的任务,会见秦兴海。
一路上,祝锦川一边开车一边和她说着目前工作的进展,也让凌俐知道了为什么他要安排昨晚那样一场的应酬。
本来按照法律规定,会见当事人是律师的权利。但是,因为在一审,看守所的工作人员不知道是受了谁指使,在祝锦川某一次会见秦兴海的时候,偷偷录了音,最后竟然公开了出去。
虽然没有录到什么关键的东西,那名看守人员也被开除处理,只不过这番经历让祝锦川心有余悸,所以找了昌山的老友们疏通一下,一定要保证在再审这方面不出问题。
祝锦川最后说:“秦兴海在案发前吸了毒这件事,他在一审是跟我承认了的,一会儿多半也会跟你说。这个情节你一定不能透露给任何人,包括所里的人。否则的话,翻案更是难上加难。”
等到了昌山监狱,出示了相关续后,接待他们的,正是昨晚那位韩胖子。
他好像是这里的一位小领导,穿上警服倒是稳重起来,举投足之间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带领他们穿过一重重厚厚的铁门,最后到了会见室。
临走前他到祝锦川跟前,附耳说着:“都检查过了,没问题。”
祝锦川点点头,又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声音小得凌俐都没听清。
两人坐在会见室里等待,没过多久,秦兴海被带了进来。
他穿着监狱深色的囚服,外面套着深蓝写着番号的背心,光头、就是最常见的服刑人员的模样。
秦兴海个子不高等身材,细眉细眼的普通长相,属于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那种。一见到祝锦川,他先是裂开嘴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僵硬,看起来不大自然。
本来他站着还有几分弓腰驼背的模样,然而他一坐下,腰马上挺得笔直,规规矩矩放在桌面上,整个人都像绷紧了的弦一般。
看着他板正的坐姿,凌俐都忍不住紧张起来,也悄悄地挺直了背脊,拿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
等她拿出笔记本查找之前梳理出来的关于案件的问题时,忽然听到祝锦川轻笑出声。
两人都疑惑地朝他转过头去,发现祝锦川轻握着拳头放在嘴边,声线很是轻快:“秦兴海,你首先要改的就是不要坐得这样太端正。你这样的坐姿,法官一看就容易就想到服刑人员。”
凌俐恍然大悟,难怪总觉得那姿势不大自然,她原以为是对方太紧张,原来是因为服刑多年而形成的条件反射。
秦兴海丝毫不介意祝锦川的嘲笑,认真地点点头:“听你的,祝律师。”
祝锦川敛起笑容,正色道:“我一会儿跟老韩沟通一下,从今天起,你不能再剃头发了,上庭时候务必要是平头,光头也是会引起偏见的形象。”
顿了顿,他又说:“既然要朝无罪的方向辩,你首先要做的就是迅速甩掉你这些年服刑形成的习惯,从头到脚,都不能有一丝影子。所以,你要回忆一下你没进来前,是怎么走路怎么说话的,明白了吗?”
秦兴海依旧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嘴里答道:“明白。”
只是这大声到震得凌俐耳朵嗡嗡叫的一声回答,还是带着浓浓的铁窗泪风格,让祝锦川无奈地摇摇头。
会见从这些闲聊开始,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凌俐从秦兴海口里,终于了解到了关于这件案子的第一资料,也明白了,为什么祝锦川千叮咛万嘱咐不泄露关于秦兴海吸毒的问题。
根据秦兴海的供述,他从成年以后就一直在雒都打工,年前家里拿了笔拆迁款,他谎称要做生意拿走二十多万,结果没多久就用光。
因为欠下别人的赌债,再加上在雒都的生活困顿,秦兴海在五年前的夏天回到了家乡。
本来只是躲躲赌债,结果他回到家了,发现父母住着城郊征地赔偿的两层的小楼,日子还过得不错。
秦兴海的老爹是个闲不住的人,也有几分能干。搬迁后,他倒是有眼光,先是就着自家房子开了个茶馆方便左邻右舍打牌聊天,后来又在屋后小池塘里养了一群鸭子,还在家附近地方租了块地,种了草莓葡萄车厘子。
那时候,雒昌高速刚刚通车,一到节假日牵线似的汽车从雒都方向涌入昌山,尤其是在冬天,雒都的阴霾让人们纷纷出城寻找太阳,亚热带气候阳光充足的昌山非常受欢迎。
秦家老爹一见有搞头,马上把家里的果园发展成农家乐形式,一到水果的季节游人如织,收入很不错。
不过,对于败家子秦兴海,这些收入看得着摸不着。一回去他爹就说了,管吃管喝没问题,就是不给钱,要不多少都能给秦兴海糟践了去。
这也是被他气坏了,当初拿着那么多钱说进城创业,结果好吃懒做花得一分都不剩,好好脚的又不做事,实在不成器。
在家住了没多久,秦兴海无意得知父母都在亲戚那里买了保险,心思活泛了起来。
那时候,其实他并没有打身故赔偿金的主意,只是想两老口与其每年拿接近一万元给亲戚,不如给他花花。
结果,他这想法才刚刚透出来,就被他父亲拎着狠狠敲了一顿。
别看秦兴海十的人了,其实很怕他父亲,哪怕在体力上远远强过他爹,也不敢还,大概是因为小时候被打怕了的缘故。
虽然挨了顿打,秦兴海还是没死心,不敢被他爹知道,就偷偷撺掇他妈给钱。
俗话说得好,慈母多败儿,秦兴海之所以不成器,和他母亲的娇惯是分不开的。
一开始,她态度还很强硬,但是受不得秦兴海跟她哭穷装可怜,渐渐地,也就放松了口袋,每天都拿零用钱给他,多则上百,少也有几十。
在雒都这些钱大概不算什么,可是在消费不高的昌山,还是在城郊,这些钱倒是够秦兴海逍遥,每天买烟、小赌一下,还能偶尔在外面吃顿饭,倒是有滋有味。
然而,没过多久,这事也被秦兴海的父亲知道了,一怒之下,把母子两人都揍了顿。
听到这里,凌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你爸连你妈都打?”
秦兴海似乎是习以为常的表情:“怎么不打?我爸一喝酒,脾气一上来,连我爷爷都打。”
凌俐听到他的回答有些默然。听起来,他的原生家庭,是一个充满暴力的地方。
看凌俐沉默下去,祝锦川敲敲桌子示意秦兴海继续说。
再接下来,秦兴海就说到了他吸毒的事了。
其实,因为靠近边界,昌山本来就是毒品泛滥的地区,只不过秦兴海这么些年居然没有染上毒瘾,或者走上贩毒制毒的“致富”之路,和他爸动不动就敲下来的棍棒有很大关系。
雒昌高速没有修通之前,从雒都到昌山,火车要坐整整一夜,而汽车,要翻越数座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山,整整开两天,交通极为不便。
再加上地理条件不是那么好,山地多平底少,经济一直是省里的尾巴,农村家庭能出一个正常工作不沾毒品的孩子,已经算是成功了。
从这个角度出发,秦兴海父亲的教育政策,还算是没有大的问题。
只是,秦兴海那次染上毒瘾,也是因为他爸那天打了他和他妈。
为了一点钱被自己父亲羞辱殴打,还连累母亲一起遭殃。可是他不敢反抗,又气得慌,十好几的大男人竟然上演离家出走,身上没钱找不到地方可去,最后在马路上游荡时候遇到了小学同学,干脆跑别人家里去窝了一晚上。
不过很不巧,那里正好是个赌窝。
他那同学倒是很热情,主动借钱给他玩,有两次玩得高兴,又免费提供了两次麻古给他。
对于毒品,秦兴海因为接触尚浅倒是没上瘾,也不会主动花钱去买。只是,赌博却是秦兴海戒不掉的恶习,一来二去又欠下一笔钱。
再之后,他欠得有些多了,顺理成章回家要钱想要还债,本来说瞒着他爸跟他妈说,谁知道他妈这次牢牢记得他爸的嘱咐,也不肯拿钱了。
也还算好,他同学念在一场交情,也没逼他太急。再说了乡里乡亲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也就没催账。
然而,没几天,秦兴海在雒都的债主忽然找上了门,找到他打了一顿关了两天,限他一周内还他欠下的五万元钱。
这下,狗被逼急了跳墙,秦兴海打起家里拆迁款的主意。仅代表作者兜兜搬小海星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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