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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踯躅

  首都机场T3航站楼,南之易坐在BugerKing的卡座上,若有所思盯着坐他对面的男人。

  那人三十来岁的年纪,留着二八偏分的短发,戴着金丝边眼镜,模样清俊斯文,却不顾形象大口吃着手里的熏肉牛堡。

  他两只眼睛完全离不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着字,一副资深网瘾患者的模样。

  南之易有些不耐烦起来,轻敲着桌面:“别聊了啊,你们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聊?”

  男人坚持打完长长一段话才抬头,放下吃了一大半的汉堡,拿起湿巾仔仔细细擦了手,又悠闲自在地端起水杯喝了口。

  他支起二郎腿,嫌弃地瞥一眼南之易扔在桌面上的蓝屏手机,说:“你就不能换个智能的吗?这破玩意快进博物馆了。”

  南之易乐呵呵一笑:“我就等着它哪天成了古董升值。”

  男人慢悠悠回答:“没有微信没有QQ没有女朋友,我怕你先它一步退出历史的舞台。”

  南之易坐直身体换上严肃脸:“田正言,你搞清楚,我有女朋友的时候,你还是旱了三十年的单身汉。”

  田正言双手交叠在身前,勾起嘴角轻笑:“你那叫‘有过’女朋友。而且,现在旱了三十多年的是你,我可是家庭事业双丰收的成功人士。”

  南之易摸了摸鼻子,竟有些不自在,忙不迭转移话题:“呈达律师事务所,你听说过吗?”

  田正言轻蹙着眉头:“知道这么个所,不过没打过交道。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是惹上官司了?”

  南之易抚着下巴摇头晃脑:“帮我遛狗的那小姑娘,跟那所里发生了什么矛盾辞职了。之前我帮她出庭过一次,感觉这孩子没人教没人管可怜巴巴的,这次听她说起辞职时声音里也都是憋屈,好像是被谁欺负了。”

  他的话让田正言恍然大悟,抱着膀子一脸的戏谑:“原来是想给你的小粉红撑腰?”

  南之易拍着桌子强调:“是粉妹,不是粉红。你能不能专业一点?番茄品种都能弄错?”

  对面的田正言微眯起眼睛,嘴角泓着一弯浅笑:“番茄妹脾气暴躁力大无比,一言不合就揍得你眼歪嘴斜的,你还帮她?不过认真说起来,她还真担得起平平二字。”

  “什么鬼?红楼梦?”南之易一头雾水地追问。

  田正言轻笑出声:“不是林黛玉的颦颦,后鼻音的平平。相貌平平资质平平身材也是平平,也值得你刚才又是哄又是劝的,还踌躇半天打起我的主意来?”

  南之易一脸鄙视地回瞪他:“你又偷听我打电话。还有,你能不能单纯一点?我就是看不得老实孩子被欺负,怎么着?你也说她对米粒和古丽挺好的,做人要懂得感恩。”

  又斜睨他一眼,嘴里抱怨着:“你这毒嘴,也就你家神经大条到直径超过两米的男人婆受得了。”

  田正言也不计较他的回击,抿着唇笑了一阵,眼里意味深长:“我不当律师好些年了,怕是帮不了你的番茄妹。可要说政法系统有话语权的人,非我师兄……”

  南之易屈起手指重重叩着桌面打断他的话,面色微沉敛起笑意:“你别越界,别提起那个人,否则我们的朋友关系到此结束。”

  田正言满不在乎地冷哼一声:“我求求你赶快断绝关系不要和我来往好吗?你个菟丝子哪来的立场跟我做朋友?明明是寄生在我身上的好不好?”

  南之易前一秒还正襟危坐,后一秒就笑得直打跌:“虽然你在羞辱我,不过菟丝子这个比喻用得真不错。可惜,你说什么都没用,我就明摆着赖上你这棵大树了。”

  看他没皮没脸又没心没肺的模样,田正言终于认命地叹了口气,很有些无奈:“好吧,呈达所对吧,我知道了。”

  南之易满意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那副心安理得的模样让田正言一口心头血哽在喉咙里。

  他不禁摇头苦笑起来,南之易这个自理能力为负数的家伙,从十年前就死皮赖脸闯进他的生活不走,他去哪里这小子就跟到哪里。

  哪怕他从帝都回到阜南任教,没过半年时间,南之易居然又跟来,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

  作为一个科学怪人,南之易可以轻易记住普通人眼里难以区分的各种基因片段,却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哪些衣服可穿、鞋子是多大码、怎么把被子套进被套里、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后该怎么设置程序等等各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生活常识问题。

  就算把他家里收拾得再干净,不出三天又是乱糟糟的一团,而且经常乱出新风格脏出新水平,以至于电脑主机箱里会出现半截拖鞋,换下的脏衣服被扔进冰箱冷冻室……

  搬到雒都后,果然和在帝都时候的情况一样,南之易半年不到就成为方圆十里所有家政拒绝服务的黑名单用户。最离谱的是,这货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敢弄两条狗在家添乱,也是没谁了。

  田正言很有些感叹,当初脑袋打结居然答应跟他做邻居,被迫绑上这么个定时炸弹,真是自己这辈子最失败的投资。

  比如说这次,本来他可以从阜南直飞目的地,却被南之易这厮赖上,非要让他送份所谓让别人送不放心的绝密资料,害得他国际航班退票重订麻烦得要死,还得换港出境,行程硬生生多出三小时。

  南之易却对田正言满是怨怼的眼神毫不在意,喝完杯子里的可乐又把吸管咬得扁扁的,最后抬腕看看手表:“还有一小时,你该登机了。”

  田正言点点头站起身,他的行李办了托运,现在一身轻松。

  检了票安检完毕,田正言拿回自己的机票和证件,忽然听到南之易尖着嗓子在他背后喊着:“小言言,人家要吃白色恋人,你记得多买点回来。”

  南之易抽风的声音让他动作一滞,眼角也忍不住一抖。

  不用看也知道,这货肯定翘着兰花指,装出一副基佬的模样想要整蛊他。

  田正言目不斜视,淡定地忽略掉地勤妹纸极力忍住笑的模样,假装不知道小言言是谁,加快脚步混进人群,一转弯就再不见踪影。

  ———

  凌俐将最后几袋垃圾拎到楼下,摞在楼旁边的垃圾桶边,拍了拍手,又捶了捶自己有些酸痛的腰,心满意足地上楼去。

  还没进门,她就听到1801里米粒和古丽的叫声。

  等门一打开,两只汪星人把她扑倒在地又是亲又是舔的闹成一团,好容易推开两只大宝贝,凌俐满嘴满头满身都是毛。

  那天从公园送狗狗回来,凌俐实在有些受不了可怜的米粒和古丽整天和垃圾堆作伴,在电话征得南之易同意后,她开始撸起袖子收拾房间。

  经过她三天的辛勤劳作,南之易的家大变样。

  厨房里闲置到发黑的厨具被她刷得干干净净,灶上一锅乌黑中泛着绿霉的东西连着锅一起丢掉,杂货铺子一样的橱柜和冰箱也清理完毕。

  客厅扔出各类垃圾几十袋后,一套北欧风格的沙发终于初现端倪;造型简洁的玻璃茶几被她拿着洗洁精反反复复清洗好多遍,终于重新剔透;而几天的通风换气让屋子里的异味也终于消失。

  比起客厅、饭厅来,南之易的书房和卧室倒是好收拾。堆成小山的书半天就能重新归类整理好,卧室更简单,只用把床上用品换洗就行。

  至于她本来以为是重头戏的衣柜,科科,邋遢大王的衣服到处都扔着铺着挂着,唯独衣柜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

  至于南之易随手乱扔的衣物,质地倒是不错,可惜七八成都因为没有及时洗变了色,难怪他堂堂博导出门还得借衣服穿。

  一大包一大包不能再穿的衣服扔出门,凌俐仿佛看到好多小钱钱幻化成蝶飞走,虽然都不是她的,可这血淋淋的场面让她有些不忍直视。

  她一间间巡视着经过她整理的房间,虽然有些地方的墙上还有脏印子,说不上一尘不染,但以她的标准总算能住人了,心里全是满足感。

  凌俐还在得意地欣赏自己的战果,门铃忽然响起。

  凌俐跑到门前,通过猫眼看到是南之易的学生,那个叫桃杏的圆脸姑娘来了。之前桃杏给她电话,说要来照顾南之易家二楼露台上种的植物,凌俐也一直在等她。

  开了门,桃杏先是跟凌俐打了招呼,待看清楚背后的情景,瞪大了眼睛微张着嘴立在原地。

  好一会儿,桃杏低头看了看闻着她裤腿的两只狗狗,又抬眼定定地看着凌俐,声音里全是不可思议:“我没走错吧?这是1801,不是1802?”

  凌俐明白她的惊讶从何而来,微笑着点点头,一低头看到桃杏手上拿着防重毒雾霾的口罩,忍不住笑出声:“你还真带着防毒面具啊!”

  桃杏看了一眼手里拎着的口袋,也笑了起来。

  这一阵笑让两人之前的陌生感一扫而空。桃杏先是参观了一楼,再顺着楼梯上到了露台,大呼小叫好一番感叹。

  凌俐指着整整齐的露台:“你们南老师说不要动他的植物,我是一点都没敢碰的,每天都检查护栏几遍,害怕米粒和古丽捣乱。”

  桃杏有些无奈的表情:“南老师什么都不放心上,唯独对米粒和古丽还有他的花花草草上心。”

  凌俐有些好笑:“是啊,我本以为他种的是什么名贵的植物,结果居然是三角梅、月季什么的,就这些也值得你每周专门跑一趟?”

  桃杏转头对着她微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以前老师不在的时候,都是对门的田老师帮忙浇的,不过田老师这周去了日本探亲,所以换我来。”

  凌俐忽然想起那天1802门后旖旎的画面,下意识问:“去日本探亲?看望父母吗?”

  桃杏摇摇头:“不是,他爱人四月过去深造读博士的,因为孩子小离不了妈,还带着两个双胞胎儿子去。听说是私立大学课程很紧暑假都没回来,大半年了一家人才团聚一次,也是辛苦。”

  桃杏一边八卦着,一边浇水、剪枝、松土,十来分钟就全部做完。

  她放下手里的工具,拍拍手跟凌俐告别:“好了,完成任务,我该回学校了。”

  又看她一眼,皱着眉头问:“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苍白精神也不好,是生病了吗?”

  一边说着,她一只手摸上凌俐的额头,一只手搭在自己额上,嘴里嘟囔着:“没发烧啊?”

  凌俐回过神,牵起嘴角对她笑笑:“没什么,可能有些累了。”

  桃杏一脸了悟的表情,沉沉点头:“是啊,能把南老师的房子收拾出来,真是了不起的壮举。”

  送了桃杏出门,凌俐立在门口,紧咬着唇看着1802的门牌号,愤懑的情绪滚滚而来。

  果然,那天并不是她想多了,她看见的场面,确实是见不得光的婚外情。

  不负责的男人和轻佻的女人,打着爱情至上的名义,上演着男盗女娼的戏码,因为自己的欲望不惜将家人卷进漩涡,甚至引发悲剧。

  只是,眼前这幕戏才刚刚开始,不知道远在大洋彼岸的女人和孩子,知道自己的努力和守望被背叛后,会以怎样惨烈的姿态收场?

  凌俐还在感叹,手机的铃声却将她拉回现实。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竟有些紧张,一阵迟疑后接通。

  “喂,您好。”心里还有些发虚,凌俐尽量控制着自己声音平稳,听起来不要怯怯的。

  好几分钟过去,直到电话里传来通话结束的嘟嘟声,凌俐还没回过神。

  她愣了会儿,又翻出手机查看号码。没错,刚才那通电话,确实是祝锦川打来的。

  祝锦川开门见山地说,希望她回所里继续处理曲佳的案件,至于以后的事,等这个案件完成再说。

  凌俐心里有些犹豫,好容易有勇气踏出的一步,但其实什么都没改变,就因为祝锦川态度好转,她就又躲了回去,怎么想都不甘心。

  然而,曲佳案件又像一块巨石横亘在面前,如果她就这样绕过去,只怕以后回想起来会更加不甘心。

  入夜,凌俐遛狗完毕,收拾好一切容易被狗狗撕扯的用品,跟米粒和古丽道别,锁好门后步行回家。

  一路上,她都紧皱着眉头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回到呈达所的问题,内心一直摇摆不定着,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已是初冬时节,一阵风刮过,树叶沙沙作响。凌俐打了个哆嗦,从如堕梦里的状态醒来,紧了紧身上薄薄的外套,一抬眼就看到路边种着的木芙蓉。

  这是雒都最常见的绿化植物,高大苍劲的乔木,线条粗粝的叶子,到了开花的季节却突然艳丽明媚起来,枝头缀满一朵朵从粉白到深玫色的芙蓉花,层层叠叠的花瓣如新织就的蜀锦,开得绚烂夺目。

  芙蓉别名拒霜花,开在霜降前后,在别的花卉逐渐凋敝的季节,它突然鲜妍美丽起来,为夜色中朦胧的城市添上几分妩媚。

  眼前的情景终于唤起凌俐对时节的敏感。她感叹一声,原来已经过了霜降。如此一来,离钟承衡案件开庭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八年了,辗转五次的审判,却始终无法给她一个确切答案,也无法让她早已沉睡在地下的家人真正安息。

  凌俐停下脚步,轻咬着唇看着密密匝匝缀满枝头的芙蓉花,心中摇摆不定的天枰终于彻底倒向一边。

  比起她的小小自尊来,案件的事实显然更重要。

  如果连她都放任不管,任由案件的真相沉没于一团乱麻的头绪里,那这个淡漠冷酷的世界,该拿什么告慰人生还没开始就含恨而去的小柚子,又有什么理由让陷入疯狂与绝望的曲佳再次清醒过来。

  她终于还是决定先办完这个案子,对身为律师的职业操守,也对自己内心的良知,做一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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