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俐期待着她能带给自己实质性有帮助的线索,然而十几秒后,黄志聪遗憾地摇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虽然这结果在凌俐的预料之中,她也忍不住有些失落,但是黄志聪这里显然得不到更多的信息,她也不能反反复复就这个问题纠缠人家一下午。
凌俐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于是道别。
她临走前,黄志聪咬了咬唇,似乎有几分小心翼翼:“傲雪的事情,我曾经也有很长一段时间辗转反侧。这孩子特别努力,,我真想不到这种厄运会降临在她的身上。这案子据说只找到她两条手臂,会不会、会不会其实她人还活着?”
看着她眼里带着一丝希冀的神色,凌俐心里一沉,眼底有一丝黯淡抹过。
这也曾经是凌俐盼望过的奇迹,可是如果郑启杰真的是凶手,现在他已经归案两年,就算当年唐傲雪只是失去两条手臂、人其实被囚禁在哪里,那么随着郑启杰被关押了这样久,只怕唐傲雪也早就成了一堆白骨。
而如果本案另有真凶,警察这么大力度都没排查到另一个可疑的人,这样擅长隐藏自己犯罪痕迹的人,只怕在他手里,唐傲雪也凶多吉少。
甚至于,遭受到了更多的折磨。
这也是陈蓉从和他们见面开始,就绝对不会谈唐傲雪是否还活着的原因。
她只怕早就明白唐傲雪生存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黄志聪显然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等她问完了又得不到凌俐答案的时候,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又潸然泪下:“可就算人还活着,没有两只手,傲雪又好强地很,事事都要追求完美,一个数据不在计划内都要重做好几遍实验,又怎么能允许自己的不完美?”
说完这段,她咬紧腮帮不言不语好半天,终于忍住泛红的眼圈没再滚下泪来,声音里没了哽咽,只是摇头叹息:“可惜啊,可惜。”
告别黄志聪,凌俐心情非常低落。
不仅是又一次从旁人嘴里得知了唐傲雪这些年的不容易,除了为她的不幸哀叹以外,还有为案件没找到一丝丝新的线索而遗憾。
祝锦川让她不要管案情以外的事,他来应付余文忠私底下的阴招,但是她依旧找不到突破点。
而同样再一次陷入困局的,还有凌俐自家的案件。
老鼠药是谁卖的倒是找到了,可是除此之外,别无所获。就连凌俐抱以重大希望的希望从周庆春的死上面发现一些不一样,可除了那个都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周庆春打下的错别字,依旧别无所获。
现场没有人暴力进入的痕迹,周围的监控录像没有异常,至于周庆春死前调查过的四个证人,除了已经死掉的铁头,其他人也都没有嫌疑,都有不在场证据。
就连当天他们没有找到的钱阳,后来警察在阜南东边和其他省交界的一个小城找到了,而他在周庆春死亡前后,有充足的不在场记录。
他当天乘坐火车,去了临省找工作,还在当地住了一晚。他完全没有作案时间。
转了一大圈,案情又都回到了原点,这也是因为本来所有调查开始的基石,都是基于他们对于用手写和拼音输入法的猜测而已,现在找不到突破点,只好又搁置下来。
凌俐和助理告别回家,她一路上都心事重重,又在地铁上小睡了一会儿,等从地下通道钻出来,才发觉似乎又要下暴雨了。
天色很暗,空中黑云翻滚,唯有天边一点亮光在渐渐下沉,再加上风吹得人快睁不开眼,真有一种末日将至的错觉。
凌俐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回家,终于赶在雨滴落下之前跑进楼。
上到十八楼,凌俐微微喘着气。
雨已经落下,风似乎没那么大了,可天色还是那样暗,而楼道里的灯却没有开。
凌俐对开关拍了又拍,发觉那灯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是坏了。
她摇了摇头,有些艰难地伸手进包里摸钥匙。
她包里的东西实在太多,钱包、手机、卫生纸、湿纸巾、雨伞、耳机、笔记本、笔袋、化妆包,还有水杯。
刚才一阵跑,钥匙被抖落到了口袋的最下面,光线又暗,实在有些费劲。
废了好大功夫才找出钥匙,她刚捅进锁眼,背后传来声音:“回来了?”
凌俐被这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拿着钥匙开门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抖,差点包也没拿住。
马上回头看身后,看到对面的门里探出一颗头。
头发乱蓬蓬的,眼睛又黑又亮,不是南之易又是谁?
她拍了拍胸口,带着点嗔怪:“大晚上的不要突然在背后出声音好不好?这里这么黑,怪吓人的。”
南之易满脸的无辜,推开门站了出来:“走廊上灯坏了也不是我的锅,你没做亏心事干嘛怕人?”
凌俐忙了一天正是又渴又累的时候,这时候不想和他鬼扯,只问:“米粒和古丽遛了吗?”
“早遛了,我回来的时候看着快下雨,赶快带她们出去。”他回答,佝偻着背没点仪态,接着又跟没骨头似的,靠在墙上找了个支点撑住摇摇晃晃的身体。
已经正式入夏了,南之易这个对温度不大敏感的人,也换上了短袖短裤的夏装。
宝蓝色Polo衫,米色及膝的休闲短裤,看起来比冬天厚重的颜色年轻,这样的衣着下,倒是让人轻易看不出来他到底多少岁。
说起来,男的就是比女的占便宜。
别看南之易平时不修边幅老是一张胡子拉碴的脸示人,可就算他那副脏乎乎比实际年龄大十岁的外表,十年二十年后,他只要发际线不后退,只要保持身材不要跟吹气球似的发胖,就还是一枚面相有点凶的帅大叔。
而她就只会从一碗清汤豆花,被时光和岁月磨呀磨,最后变成一碗豆腐渣。
凌俐这才惊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经常占据着南之易半张脸的胡茬,忽然间消失无踪。
没了胡茬,不仅显得年轻不少,他的脸也确实顺眼多了,尤其是面无表情时候眉眼之间线条,竟有一丝冷清又隽秀的味道。
“晚上有事吗?”南之易忽然问她。
他就那样斜倚在门框上,发丝有些乱,眼底都是疲惫,脸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的。
“没什么事,怎么?”凌俐回答,歪着头看他,心里一丝丝甜意荡开。
这是又要让她陪他去吃饭吗?还有刚才明明就是一听到她这边的动静马上拉开门的模样,似乎他一直在等她回家。
又回想那天他毛毛躁躁拿着钥匙直接开门的举动,该不会真的是看到谢柯尔进了门所以才闯进1802的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是不是证明,南之易一直在暗中观察?
换成别的人,她一定会觉得恶心又毛骨悚然,可换成南之易,情况又不同了。
似乎心里是有点暗自窃喜的小情绪……
南之易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内心戏,忽然间站直了身体,表情严肃:“我听说南溪那边找到朱老板,你要不要去趟南溪,再问问他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的来龙去脉?”
凌俐心里一沉,刚刚因为久别初见的一点点欣喜顿时荡然无存。
她手指不由自主抓紧了钥匙,好一会儿才回答:“好。”
暴雨倾盆,可他们思忖一番,还是上了路。
如果凌俐知道朱老板回家消息却没有去,大概会寝食难安。而朱老板从上次接受警察询问后就不见了踪影,据说回了外省的老家。
好容易他再度现身,如果不抓紧时间去见他一面问些想问的,凌俐怎能安心?
于是,连夜冒雨上路,连晚饭也是在汽车餐厅随便打包的三明治和汉堡。
谁知道开着开着,天竟然晴了。
天早已经黑透,几百公里开下来,凌俐他们来不及去产业园放下行李就直奔南溪市内,终于在晚上十点的时候,再次见到了朱老板。
他一开门,弗一见到凌俐,脸色都有些发白,下意识地想要关门,不过终究还是忍住了这个本能的反应,放了凌俐他们进屋。
凌俐明白他这样反应从何而来。
他畏畏缩缩躲了八年,哪怕被警方盘查下再次露出当年做过的事也下意识再次躲起来,可既然他现在肯回来,应该是明白这次自己再也躲不掉了。
与面对警方的盘问相比,面对当年自己卖出去的老鼠药毒死的一家人的遗孤,面对面说出那段往事,显然对朱老板来说,是更彻底的解脱。
而和二十天前那次见面相比,朱老板明显瘦了不少,看来这些日子没少受到煎熬。
凌俐还没开口,就听到他长长的一声叹息,眼神惴惴不安,似乎是一副等待审判的模样。
凌俐的心情却很平静,声音和缓:“朱叔叔,当年的老鼠药,真的就是您卖给我爸的?”
朱老板动了动唇,眼珠子止不住向下看着,虽然没有说话,可表情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凌俐答案。
“真的是你?”凌俐皱了皱眉,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当年,你怎么不说?”
朱老板微微垂头,嘴角下垂着,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