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在学校周边的粥店解决的。
凌俐和南之易一坐下,服务员就操着标准的琼式普通话,跟他们推荐特色的猪红粥,拍着胸膛跟他们保证着不好吃不收钱。
南之易当场皱着眉头嫌弃:“不吃,怪恶心的。”
凌俐则知情识趣打断服务员的喋喋不休,开始点菜,完全避开南之易的雷区,最后点的是一顿最平平无奇的皮蛋瘦肉粥加清炒的几样素菜。
和南之易知道她爱吃海鲜一样,对于他的口味,她也是略知一二的。
他不那么爱吃肉,哪怕是在吃火锅的时候也是涮蔬菜居多,跟大部分男人无肉不欢的习性相去甚远。
至于阜南人民深爱的内脏,包括血旺、脑花之类,南之易虽然不至于矫情到看都不能看,但让他吃一口,则是完全不可能。
然而,说起饮食习惯,他老家却是正宗的南方人,位置比阜南还靠南得多,食谱广泛到令人发指,号称天上飞的除了飞机不吃,四条腿的除了板凳不吃以外,还特别爱吃隔壁省份的人。
凌俐只能推测,南之易这样另类的饮食习惯,大概和他家里的习惯有关。
晚上九点,送凌俐到了机场,南之易对着她眨眨眼:“那米粒和古丽,你每天帮我遛?”
解决了心头大事,凌俐丝毫不介意这忽然落到她头上的杂事,语气坚决地表着态:“嗯!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等要过安检了,凌俐想了想,从包里掏出自己的防晒霜,转过身塞到他手里。
接着对南之易说:“琼州日头太毒了,这是防晒霜,你记得每天下地前涂。就算还是会晒黑,可也能保证你不被晒伤的。”
南之易看了看手里的小金瓶,一抬眼全是疑惑:“防晒霜?我个大男人涂这玩意?太矫情!”
看着他裸露在外一片片红得碍眼的皮肤,凌俐忍不住念叨起来:“你这都紫外线过敏了还不涂防晒霜?真要被太阳晒成大虾吗?”
南之易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对紫外线过敏?”
“诶?”她也同样瞪大眼。不是紫外线过敏?那他身上这一团团红的,是什么?
几秒后,南之易翻起了熟悉的白眼:“大姐,麻烦你不要想当然乱开脑洞。我一个天天下地的老农民,你咒我紫外线过敏,是要砸我饭碗吗?
被他一责问,凌俐忙不迭摆手否认:“没咒你……”
没等她说完,南之易满眼的嫌弃:“傻货,谁让你乱开脑洞的?我这是吃了海鲜又喝了啤酒才过敏的,跟紫外线没关系。”
“啊?”凌俐吃惊脸,转瞬又咬着牙:“那你还说晚上吃海鲜!不要命了!”
看她一副气到不行的模样,南之易却忽然心情好到不行,仰着头笑起来。
笑过了,他垂眸看着眼前这张鼓着眼睛故意装出凶相的脸。
嗯,不错,眼神很有气势,薄唇紧抿也像是马上要发火,可经过一天的奔波,她头发乱到不行,一簇簇不安分地飞起,毛茸茸的一团,中间簇拥着一张因为热双颊红扑扑的脸。
这模样,让人想起一枚毛绒绒又粉嘟嘟的小桃子。
看来,粉妹的外号又要多一个了啊!
南之易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很自然地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一个人要注意安全,乖乖等我回家,好吗?”
凌俐傻傻地嗯了声,看着他转身离去,又看着他慢慢走远。
心里却开始犯起了嘀咕,等他……回家?这是几个意思?
凌俐忽然间有些不自在起来,忙转过身,从包里掏出证件和机票,排到等待安检的队伍最末。
十几米外,南之易忽然止住了脚步,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刚才指尖触到的那看起来毛茸茸、实则柔软顺滑的感觉,似乎,比摸汪星人的手感,还要好些?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他又回过头,凝眸看着那个沿着队伍缓缓前进的身影。
老田不在,她舅舅也不在,晚餐没人做,指望粉妹自己的手艺,怕没几天就会被毒死。
可要是出去吃,一个女孩子家家,大晚上独来独往,又很不安全。
还有她窗户外那惹祸的悬铃木……
他从来都把手里的项目看做游戏一般,可这一刻,却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手里这项目似乎有点碍事了。
看来得想点办法加快手里项目的进度,早点回雒都去,免得他这颗悬着的心,老是放不下。
从琼州回到雒都的家,已经是凌晨两点。
办妥了南之易的事,凌俐再没了后悔和愧疚的打扰,这时候,压在心口最重的石头,非手里的猥亵女童案莫属。
明天、啊,不对,是今天祝锦川就要从外地回来。
走之前他就说好,一回来,就要抽查她关于袁非案子的辩护思路。
而这几天没把重心放在工作上,凌俐很清楚她绝对过不了祝锦川那一关,于是乎也不敢睡觉了,干脆彻夜未眠疯狂补课。
顶着个青黑的眼圈上班,一进门就被吕潇潇嘲笑:“小凌子,昨晚你家主子让你倒了几次夜香啊?”
凌俐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点都不想理她。
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戚婉,则默默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等目光和凌俐相交的时候,又忙不迭移开眼。
只不过,哪怕隔得远远的,凌俐也能感受到她有些怯怯的目光,时不时放在自己身上,等凌俐看过去,她又会马上移开。
倒是看得凌俐有些不忍心起来。
她压根想不到这模样甜美清秀的小姑娘居然会被祝锦川嫌弃,再加上例会上吕潇潇的挑刺,闹得全所上下都知道她不被律所一把手祝大状和将来很可能荣升第四把手的吕小状待见。
吕潇潇要做合伙人的消息,年前已经传遍律所上下了。以不到三十的年纪打拼到一个中型律所的合伙人,虽然还是没有最终定下来,可是有了这个资格,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
自然,没有人会冒着得罪吕潇潇的风险,帮戚婉出头。
吕潇潇大概是因为有美貌的雌性闯入她的领地,威胁到了她呈达第一美的地位,眼里揉不进沙子,对戚婉的态度轻视中带着鄙夷。
至于祝锦川,大概习惯了把所有的徒弟都当羊放,这次则更过分,连师父都不让人家叫。
有眼力劲的助理们巴不得躲得远远的免得惹祸上身,而律师们则各有各的团队,谁会管其他人收的菜鸟?
除了几个看戚婉年轻美貌有歪念头的大龄未婚男青年会主动靠,其他人都客气又疏离。
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模样,倒是很有些凌俐刚到所上的意味。
虽然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感觉,可凌俐也不会主动去接近戚婉。她本来就不喜欢热闹,戚婉活泼跳脱的个性,似乎也不会跟她合得来。
而且,吕潇潇说的其实不无道理,那天的情况,很难说戚婉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是意外。
既然无法确定,只好先暗中观察了。如果真是人畜无害的妹纸,等真正了解了她的为人,再来说做不做朋友,也不迟。
靠喝着黑咖啡抵抗困意,凌俐瞪着眼熬到下午两点。然而说好上午就回来的祝锦川,一直看不到人影。
吃了午饭后,困意排山倒海挡也挡不住,凌俐看着电脑屏幕,不住地打哈欠,眼皮沉得哪怕支根火柴棍也能给夹断。
后来打哈欠打得眼泪横流,终于撑不住,她趴在桌面上想小憩十几分钟缓一缓。
然而她实在太高看自己的意志力。一趴下身子,她那一颗榆木脑袋就有了千斤的重量,再也抬不起来。
说好的小憩一会儿,却成了匍匐在桌面睡得不省人事的模样。
祝锦川风尘仆仆从帝都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凌俐侧着脸枕着手臂,一头长发散乱在桌面上,五官被压成扁扁一团,本来到了下午就不那么牢靠的妆,在袖子上蹭来蹭去,更是糊成一团。
眼线晕开染得下眼睑跟涂了烟熏一般,一边的眉毛没了眉尾,口红也脱了色,只不过脱得不均匀,中间颜色全没了,唇边还有一圈浅浅的红。
这滑稽脸,幸好没有口水横流。
一旁办公桌的戚婉看到祝锦川,忙不迭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喊着:“主任好。”
看凌俐睡得死沉死沉的,忙低声朝她喊着:“凌姐,凌姐……”
然而,某人睡得太沉,一时半会只怕醒不过来。
不过,她大概觉得戚婉的叫声有些恼人,微皱着眉头,接着脖子一转把脸换了个方向,把一直压在下面的左脸翻了过来,露出满脸被衣袖上的暗纹映出来的褶子。
祝锦川差点没笑出声来,连忙手握成拳放在嘴边,掩饰住上扬的唇角。
戚婉还在不知所措,最后只好抬起头对祝锦川说:“凌姐昨晚通宵都在看案卷材料,实在是太累了,主任您别怪她。”
想起某天晚上她也是这样趴在外面等他工作完毕,他眼里滑过一丝笑意,心底也软了几分。
于是,抬头对戚婉说:“让她睡吧。你跟我进来。”
十分钟后,戚婉抱着一叠案卷材料走出办公室,满眼的兴奋。
咔哒的关门声正好惊醒已经睡了一个多小时的凌俐。她悠悠转醒,迷迷糊糊抬头,正好看到戚婉朝她的位置冲过来。
戚婉看起来心情很好,也顾不得之前为了避嫌刻意保持距离的小心翼翼,冲到凌俐面前挥着手里的东西:“凌姐,主任交给我案子了,我的第一个案子,寻衅滋事案,也!”
凌俐还眨巴着眼糊里糊涂,却听到祝锦川带着一丝不悦的声音:“凌俐,既然醒了就别偷懒了,过来我这里,问你一些案子的事。”
那声音跟一盆兜头泼下的冷水一般提神,凌俐马上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