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法庭大门合上的声音,凌俐狂跳的心脏终于慢慢恢复正常跳动速度。
她最担心的就是律师不肯走,幸好方才那番故弄玄虚还算有效。
之后,不等吴毅开口,凌俐起身,把事先准备好的牛皮口袋丢给吴毅,淡淡说道:“看看吧,看了这些资料,我们再来说调解离婚的事。”
吴毅狐疑地接过去,掀开封口,取出里面一大摞的东西。
凌霜紧张起来,放在桌子下面的手一下子攥紧了桌沿,凌俐朝她微微摇头,一个安慰的眼神递过去。
几分钟后,吴毅脸色铁青:“这些是哪里来的?你想用这个来威胁我?”
凌俐抿嘴:“说不上威胁,等价交换而已。我姐善良,只肯说这么些东西,还跟我说饶人处且饶人。她尚且念着夫妻的情分,你如果再步步紧逼,就别怪我搞事了。”
吴毅更加不淡定了,眼睛止不住地瞟向凌霜的方向,似乎想从她的表情看出些端倪。
凌霜保持目不斜视,坚持在吴毅的审视下保持着表情不变。
好一会儿,吴毅终于收回视线,冷冷地笑了声,几乎是咬着牙说:“想不到凌霜,你埋得挺深!我倒是被你骗了!”
凌俐也毫不客气地回他:“还不是被你们一家人逼成这样的。你自己考虑考虑,你是签了调解协议,还是我们把这东西交给相关部门?”
吴毅的表情相当精彩,一张微白的面皮先是红,后是黑,后来是发灰。
凌俐手上这堆东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刚好把他这些年有些悬心的事都包揽了进去。
比如,上个月才陪着小情人产检的记录、跟某小区门卫串通拿到房源然后私自倒卖的证言、帮着客户规避中介费收取回扣的事、差点拿了客户的首付款不退差点被起诉……连好多年前治疗梅毒的病例,居然都被翻了出来。
这些都很不是什么很大的事,但是集中爆出来,也够他好看的了。
关键是这些东西扎扎实,什么病例、照片、有人捺印的证言,要真传了出去,麻烦一大堆。
尤其是,他还有些让他这些年睡得不大安稳的事,也不知道凌霜这看着老实,实际上深藏不露的人,知不知道?
万一当初几个电话被她听了去……
吴毅眼珠子乱转,挣扎了一番,终于咬着牙说:“算你们狠!我们走着瞧!”
凌俐对吴毅的发狠视而不见,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这些资料,就是祝锦川之前交给她的,说要给案子加点砝码的东西。
一大堆,基本都是吴毅这些年的劣迹。如果有律师在场,恐怕会很快指出这些与本案没有联系,而且涉及个人隐私,不那么容易达到凌俐的目的。
只可惜,吴毅和律师之间的不信任,以及吴毅自身比较没有道德和法律观念,才会着了道。
这是不知道祝锦川到底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收集到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的。
凌俐心里很有些感激祝锦川。
他指点凌俐这个案子等法院判决会很煎熬,凌霜只怕受不得反复的折腾,所以最好不要寄望于法院那来得很迟的判决。
祝锦川在凌俐忙着唐傲雪一案时,就找了私家侦探挖吴毅的过去,也多亏吴毅这个人偷吃不擦嘴的习惯,一身的小辫子。
有了谈判的砝码,祝锦川又提醒她不要让吴毅知道这些资料是他私人侦探搞来的,让吴毅害怕凌霜手里还握着他的其他把柄,并且告诫凌俐,这些东西在这案子里点到即止就行,不用较真,以免狗急跳墙。
本来凭这些东西,凌俐本来可以私下找吴毅协商,直接帮助凌霜到民政局的那小绿本,但她怕其他人掺和进来,怕吴毅中途变卦,尤其怕在谈判过程中会有什么冲突发生。
这样子在法庭上,相对封闭的空间,绝对不会有旁人打搅,她才能有信心凭着自己拙劣的演技,忽悠吴毅一番。
此外,法庭是有录像的,万一吴毅动手什么的,将成为暴力倾向的铁证。
还好,一切都顺利。
因为早有准备,凌俐只花几分钟就拟好了离婚协议,让双方签字。
没有夫妻共同财产,也没有债务——当然,吴毅的赌债和给小情人私下买房子的费用,由他自己负担。
不过在孩子抚养费上,吴毅开始耍赖。
协议里要求他每个月支付一千元孩子的抚养费,吴毅自然不肯。
凌霜害怕再起事端,咬了咬嘴唇:“相安无事就好,钱的话……”
凌俐打断了凌霜的话,转头看着吴毅,声音斩钉截铁:“不可能,孩子的抚养费,你休想赖掉一个子儿。”
吴毅看了眼忽然间凌厉地像把刀的凌俐,这才有了深刻的意识,之前自己对她的小觑,是多么可笑。
一个多小时以后,凌霜捏着盖着法院鲜章的离婚调解书,手指在轻颤。
凌俐如释重负,笑得眼睛成了月牙儿,看了眼那鲜红的印章,声音很是愉悦:“这个调解书当场签字送达的,就算生效了,他反悔不掉。”
凌霜笑中带泪:“那就好,那就好。”
之*着她的手,不住地点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在凌俐的全力忽悠和排斥对方律师干扰下,调解书终于顺利拿到,这一场官司,算是了结了。
中间还有场小插曲。
在签笔录和送达回证的时候,书记员妹纸特意拉住凌俐,眼里放光:“真是你啊?我本来还以为是重名,现在细看了委托书才发现真是同一个人同一个律所。你竟然这样年轻?只比我大一点点。”
凌俐不知道她的惊喜从何而来,满眼疑惑,书记员下一句话就解开了疑惑:“我们工作群都传开了,说雒都中院现在中止审理的一起故意杀人案,能够审到现在的程度,据说是你对证据材料的解读。前些日子我还看了那报道,头条,好精彩。”
妹纸说得激动万分,还顺便吐槽了下自己毕业后被迫刑转民的悲惨遭遇。
凌俐第一次被陌生人夸成这样,她双颊发红,心底隐隐有些激动,那是从来未有过的欣喜感。
凌霜却是与有荣焉的模样,和书记员妹纸搭起了话:“可不是,我妹子前些日子为了那案子,几乎每天两三点才睡,人都熬得瘦了两圈。她手里一个个大案子不管,还非要给我打官司,我都很过意不去。”
除了这个小插曲,其他能给凌俐留下印象的,就是对方律师事不关己以及吴毅的阴郁了。
尤其是他听到书记员嘴里的凌俐刚刚的战绩后,表情相当精彩,嘴里嘟囔着,大概是在念叨凌俐居然扮猪吃老虎。
拿到了凌霜梦寐以求的东西,好一阵唏嘘后,她们走出了法庭,却在一瞬间,被人围了起来。
吴毅暗沉着一张脸,手上那几页纸的调解书被揉得皱巴巴,而他旁边的七八个亲戚,一脸的期盼地迎上前去:“怎么样?”
吴毅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摇了摇头,又把手里的调解书递给她。
那女人只看了十几秒,情绪瞬间高涨,嘴里开始叫骂:“揣着你儿子你也能让人跑了?丢不丢人!”
凌俐听她说得难听,不想多作逗留,拉起凌霜就走。
却不料前路被一群人匝断。
凌俐有些意外,倒没有害怕。她目光环视了一圈,说:“怎么?还想非法拘禁?这里可是在法院。”
那看起来是吴毅老娘的妇女一怔,似乎没想到眼前这文弱的小姑娘并不好欺负。
她脸上泛起假笑:“律师,你看,他们两口子也不容易,年纪都大了也不要折腾了,现在还有个孩子,你看能不能高抬贵手,再劝一劝?”
凌俐抿嘴:“调解书都签了,这事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您懂的。”
吴毅老娘耷拉着眉眼,开始扮可怜:“离了婚,还能复婚的,你看小霜也三十好几了,流掉几个身子也不好,这孩子指不定能不能生下来。就算生了,带着个孩子又怎么找?我也是为了她好。你还年轻你不懂,这女人老了,可就不值钱了,你要好好为你姐考虑考虑。”
说着,还装模作样抹了抹眼角。
凌俐听到她嘴里什么流产什么值钱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这重男轻女的老女人和她养的没下限的儿子,就是导致霜姐这些年过得如此煎熬的根源。
她好容易压下去胸口一股闷气,冷冷地回答:“我就是为我姐考虑,才不能让她落在你们手里。我已经向法院申请了人身保护令,你们一家人,以后都得离我姐远远的。”
可终究还是年纪轻轻面嫩,一番带着告诫的话没有起到应该有的作用,还点燃了眼前的*。
吴毅的老娘立马变脸,马上开骂,那口齿相当伶俐,语速㛑极快,凌俐努力了好几次都插不进去话,无法打断。
而周围的人,个个摩拳擦掌,摆出车轮战的架势。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吴毅,这时候见事情闹大,心里又是虚又是怕又是恼,不敢劝自己的妈,不甘心帮凌俐,更怕凌霜被逼急了嚷出些他的把柄,心里没抓没拿的,竟然脚底抹油——溜了。
凌俐深知自己和她一起对骂才是场大戏,拉着脸色越来越不好的凌霜,仗着力气大推开挡在身侧的人,几步绕开了包围圈。
那帮子人还想继续跟过来的,正好遇上法警前来询问情况,忙向法警求助。
吴毅老娘终究不敢在法院闹事,嘴里骂骂咧咧走开,却徘徊在法院大门外不到百米的距离,不肯离去。
这是铁了心要找凌霜的麻烦。
哪怕官司讨不到好处,骂也要骂够本的。
凌俐很清楚这些城乡结合部的大妈战斗力有多大,暗自懊恼自己的大意。
刚才拿到了调解书,有些得意忘形了,她倒是忘记了,还在法庭外逗留的吴毅那一群不省心的亲戚。
这下可好,法院里她深信这帮子人没胆子做什么坏事,可出了法院呢?难不成被她们一圈围着走到车站?
她是不怕的,可凌霜怎么受得住?
想到这里,凌俐担心地看了眼凌霜,发觉她脸色有些发白,紧咬着下唇,眼睛里是无助和迷茫,似乎在硬撑了。
“怎么办?”凌霜已经快哭出来了,刚刚拿到调解书摆脱桎梏的欣喜还没体验够,就被这一圈烦人的大妈困住。
凌俐也皱起眉头,正想着要不要干脆叫110,身后却传来低沉中带点沙哑的男声:“走吧,我车停在外面十几米。”
闻身转头,凌俐惊叫出声:“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