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凌俐忽然心情好了起来。
不管怎样,所有的事都渐渐地好起来,哪怕她家里的案件出了些新情况,似乎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在浮出水面,可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些是事情在给她造成强烈冲击的同时,也在一步步还原着八年前,不对,已经快是九年前的真相了。
不管是怎样的结果,她相信现在的自己,已经能够勇敢面对。
凌俐困得要命,一回到1802,就准备睡觉。
到了卫生间,她一面打开水龙头,一面低下头掬了把水洗脸,然而忽然被水龙头映出的人影吓了一跳。
面部扭曲,眼圈发黑,水龙头影射出来的那张脸,跟电影里忽然出现的女鬼,简直一模一样。
凌俐打了个寒颤,下意识退了两步。
几秒后,她才看清楚,那吓人的画面原来是她的脸映在曲面的水龙头上,被有些弧度的曲面镜一照,呈现出哈哈镜里一般扭曲的景象。
平时她倒是没注意,今天因为见了死人,归家又太晚,心里毛毛的,才会被这突如其来怪异画面吓一跳。
她拍了拍心口,安慰自己正所谓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
然而刚想完这句,空空荡荡的房间里,突然回荡起突兀的门铃声,吓得她心脏漏再次跳一拍。
凌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呼吸都有些发紧起来,恰巧这时候客厅的窗帘被夜风掀起来,粉蓝色的背后是一片沉黑的夜晚,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不由自主脑补着开门后其实什么都没有的场景,又想起那个你们有多少鬼就敲多少次门的故事,总觉得门背后管着洪水猛兽一般,手心冒汗不大敢靠近。
直到门铃声再一次响起,她才挪着步子慢慢靠过去。
等从猫眼里看出去,发现是南之易立在门口时,凌俐这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
可几秒后,心脏又不争气地开始加速跳动起来。
那次吵架以后,似乎快一个星期没有见到过他了,她看了看自己一身的居家似乎还能见人,头发刚刚洗澡时候才洗过,这时候应该不至于乱蓬蓬的。
于是打开门,声音还算冷静:“南老师,这么晚了,什么事?”
南之易眼里有几分疲惫,递给她沉沉的一个袋子:“给你。”
凌俐接过袋子,有些疑惑地抬头:“这是什么?”
“吃的,”他说,“上次去南溪忘记给你买的黄粑,这次总算记得了。”
凌俐十几秒后才想起,那是好几个月前,南之易和田正言撇下她去了南溪演戏引诱左青山上钩那次。
南之易说了要给她买家乡小吃的,结果赶上小宝生病,又赶上南之易难得一见的发脾气,所以完全忘了这事。
他竟然还记得。
她有些愣怔,转瞬后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谢谢南老师。”
南之易勾起嘴角:“不谢,我答应过的事就该做到。”
南之易说完句就回了房。而这短短不到一分钟的见面,让凌俐靠在门上一动不动了很久。
她心里五味杂陈的,久久不能平静。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避免和南之易见面的时间,也靠着忙碌的工作来塞满自己的时间。
哪怕是在自欺欺人,也还是有些效果,至少想南之易的时候少了。
可他还是在那里,就在她的对面。咫尺可见的距离,无缝不入的声音,还有夜深人静时候忽如其来的想念。
如月浮星沉,逃无可逃。
以往读那些古诗词,凌俐对那里面描述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总是无法理解的时候居多。哪怕经历过一场背叛,她对孙睿的这个人,也是责怪他的不道德居多,要说曾经有过多刻骨铭心的感情,似乎已经想不起来了。
可现在自己却深陷一场求而不得的感情,似乎能够感受到那一丝一缕的愁思了。
原来,相思入骨的时候并不是那样痛的,心间被甜、酸以及涩来回的侵袭,老是去猜测他貌似不经意的一些举动的背后,忍不住回想相处的画面,一旦陷进去,就很难爬出来。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竟然是这样的感觉。就算知道他以前的温柔大概是无心之举,可总是盼望着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以至于被他轻轻一撩拨,一片平静的心湖里,就又荡漾起涟漪。
凌俐忽然没了睡意,将东西放进了冰箱后,坐在窗台前,看着被夜风撩动翻飞的窗帘,久久不能平静。
是夜,坐在书桌前写着实验报告的南之易,忽然间打了个喷嚏。
正饿了在厨房里翻蔬菜做沙拉的魏葳探出颗头,友好地关心了一下他:“怎么打喷嚏了?是不是感冒了,还是谁在想你死?”
南之易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回答她:“前半句我姑且收下,后半句我原封不动送还给你。”
魏葳对他说话的风格早就习惯,嘴角噙笑悠然自得地倚着冰箱,轻飘飘一句:“姐姐我可是有下家的人,比不得你到处欠债,这辈子都还不了,我看你怎么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南之易握着钢笔的手一顿,刚刚卸下的“人”字的一捺拉得有些长,留下尾巴一样的一笔,看起来别扭无比。
将写废了的纸张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南之易望着1801的方向,有些出神。
那天在小区门口碰到的送她回家的人,根据魏葳后来的打探,说好像是她正在代理案件的公司老总。
看样子很年轻,似乎相貌平平,可又似乎财大气粗,只怕没几个姑娘抵挡得住。
尤其是他能感觉到那男人对粉妹的暧昧和好奇的眼神。
还有前些天早上在楼道里看到的那个男人。
那明明是粉妹的师父,那个叫什么什么川的律师。他当时的模样似乎受伤不轻,后来下午碰到粉妹,她竟然哭得眼睛肿成那样。
因为什么什么川受伤,就能哭得那样伤心吗?
看来,粉妹再呆,可终究是小姑娘,迟早春天也会到的。
只是,为什么心头有些怪怪的?那一丝丝烦躁和不安,到底从何而来?
这个时候,似乎只有看论文做实验,能稍微压下一些心里的异样了。
想到这里,南之易拿起外套和钥匙,朝门口走去。
“这么晚了还出门?”魏葳有些诧异。
“嗯。”他一边换鞋一边回答,“有点睡不着,回去学校再做几个实验吧。”
魏葳啼笑皆非:“南老师,南大神,南狂人,你这样透支自己的生命,太不负责任了吧?你就算不为你自己身体着想,也为你以后的老婆想想好吗?”
“老婆?”他轻笑出声,“那是什么外星生物?我的生物圈里,似乎长不出那种东西。”
说完,他就出了门,关门时候巨大的声音回响在楼道里。
魏葳摇着头叹了口气。
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可在某些事情上的逃避,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这样下去,他似乎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凌俐焦头烂额地整理着手里的一大堆资料,又看看隔壁坐着的颍鸿公司张经理,很有些没抓没拿起来。
她上周才感叹过情场失意赌场得意的,结果南之易就跑出来搅局。
他不过是半夜跑来送了一袋黄粑给凌俐,颍鸿案子方面,就马上就不顺利起来。真是求神拜佛也没这么灵的!
继某钢筋厂拖延交货日期、盛水工地出问题以外,陆陆续续几个在建工地都出了些大大小小的事。
有的是外包的施工队坐地起价,有的是供货商严格按照合同规定的时间要求立即付款,有的是工地上安全检查不过关,甚至还有因为在环保督查时候顶风作案扬尘没处理过关被责令停工整改的。
涉及到法律问题的不多,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谢柯尔让她和张经理一起跑工地。
而他自己,还在发改委参加一个必须参加的会议,时间一整天。会后不久,他还得参加市建委组织的参观学习,还要出国考察。
这些都是每年要完成的指定动作,颍鸿虽然是私营公司,可手上接的市政道桥都挺多,不给足政府面子可不太好。
凌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从律师变成跟班小妹的,也不知道谢柯尔为什么不找他们公司固定的法律顾问反而事事让她上,只不过这些事都属于律师大业务范围内的,加上祝锦川在休养电话不通,她也就老老实实照做。
毕竟,她是律师谢柯尔是委托人,做什么事老板说了算,反正对于谢柯尔来说,区区一点律师费,绝对不会赖账的。
凌俐这两天时间跑了四五个工地,常常是一个问题还没处理完,另一个问题又冒了出来,头绪极多,人也极累。
跟着张经理回到颍鸿公司,已经是晚上八点。他们叫了盒饭匆匆吃完。
做完自己的分内事之后,凌俐看了看还在忙碌的张经理,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张经理,我先回家了。”
张经理面露犹豫,言语间也有些吞吐:“凌律师,能不能……能不能再多坐半个小时?”
凌俐马上点头:“没问题,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不是要您做事,这天黑了,您一个人下楼不安全,也担心您害怕,我马上也做完了,等会陪您下去。”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
“不会啊。”凌俐有些纳闷,指着外面过道的灯:“外面这么亮,放心好了我不会怕的。”
张经理眨了眨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一会儿,他终于讪讪笑着:“其实是前些天见了死人,这两天心里总是毛毛的,我一个人在这层楼……”
凌俐忍不住噗嗤一笑,干脆利落地坐下:“好,等您做完事,咱们一起走。”
原来怕黑怕鬼的,是张经理这个四十来岁的大男人才对!
张经理感激地冲她笑笑,又回了自己座位做事。
他胆子真的挺小,那天之后一直噩梦不停,所以,对于在尸体旁边还能镇定自若谈赔偿问题的凌俐,还是有几分佩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