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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花市

  几分钟后,曾经是南之易的学生、赣西农科所PIGM组研究员杨忠春正式登场。

  他二十七八的模样,个子不高,短短的寸头,浓眉大眼五官明晰,说不上帅,但是很有几分英气。

  杨忠春大步迈入法庭,接着到证人席上坐下,两眼平视前方目不斜视的模样,看都不看南之易一眼。

  原告方的证人,自然是原告先发问。

  王齐向杨忠春提了十几个问题,而杨忠春一个个仔细地回答,说了快半个小时。

  这段时间的作证,成法官也没有催促,直到杨忠春说得有板有眼连当初所有的细节都补充完善,才停下。

  杨忠春上庭作证的内容很清楚,那就是PIGM这个概念,是他在华易高科期间提出的,但是没有得到他当时的硕士生导师南之易的重视。

  后来,南之易离开研发团体,杨忠春也觉得自己留在华易高科也没什么价值了,正好毕了业,应聘加入了赣西农科所。

  出乎意料的,他机缘巧合下提出的PIGM却受到了赣西那边的重视,并且以他为骨干,仅仅花了一年时间就验证了PIGM的成效,作为重大科研成果发表。

  而他现在在赣西的工作,也是以PIGM为蓝本,研究高抗性的转基因黄金大米。至于他之前提起诉讼又撤诉的问题,秦贝贝问了,他只淡淡答了一句达成了和解,之后就没有深入进去。

  显而易见地,这是在给法官留问题。

  成法官果然开问:“证人,为什么你就南之易学术剽窃这个问题提起了诉讼,雒都中院立了案进入举证期限以后,你又撤诉?”

  杨忠春和王齐交换了一下眼神:“因为南老师托他的学生给我传话,等他扛过这场官司,一切都好说。”

  一直沉默的南之易,忽然抬起头:“我从来没让人跟你传过话!你为什么要污蔑我?”

  他声音又急又气的,说话声音很大,一声炸雷般完全盖过了杨忠春的声音。

  成法官皱起了眉头,转头对他说:“被告方,请注意你的情绪,有什么问题等原告方结束提问你再来说。”

  南之易眼里写满了不服,本来还想说话的,看到凌俐对着他轻轻摇头,终于住了嘴忍下话。

  接受完王齐和成法官的发问,杨忠春看了眼刚才发了火的南之易,又迅速埋下头,声音也低低的:“南老师当年遇到困难导致种子迟迟不能面市,影响到他想要迅速完成华易高科工作、去阜南大学当教授的计划。那时候,如果他说了他需要PIGM,我肯定会留下来帮助进一步深入研究这个位点。可是南老师没说,我还以为他不重视PIGM,所以才去了赣西。”

  成法官对他的证言没有做评判,心里却在嘀咕,这证人言之凿凿的模样,说得也丁是丁卯是卯无比清楚,哪怕是在胡说八道,可有胆子上庭接受询问的证人,必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如果被告方无法突破他的心理防线,那这一场官司,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他直接转头看向被告席:“被告方,现在请你们开始询问证人。”

  凌俐点了点头,开始发问。

  第一个问题是:“证人,请你陈述下你与我方当事人的关系?”

  杨忠春一愣,缓缓说出三年以来跟着南之易读硕士的经历。

  他话音刚落,凌俐马上追问:“你是一九八七出生,我当事人是一九八五年出生,你们仅仅相差两岁,却一个是导师,一个是学生。老实讲,你会不会心有不甘?会不会心怀嫉妒从而抹黑我当事人?”

  杨忠春似是没想过凌俐会问这样一个问题,眼里闪过错愕。然而只一瞬间,他恢复面色如常的模样。

  秦贝贝已经反应过来,马上大声说道:“反对被告代理人做出诱导性的问题。”

  凌俐也马上看向成法官:“被告方提请合议庭注意,人在撒谎的时候会很注重细节,杨忠春之前的证言连五年前很小的事情都记得那样清楚,完全不符合常理。请求法庭调查清楚。”

  秦贝贝则轻笑出声:“凌律师,我们这是在上庭,刚才证人的证言是不是算数,要看法官的自由心证,而不是你拽两句犯罪心理学就能蒙混过关的。”

  成法官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马上对杨忠春说:“证人,你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

  杨忠春却摇摇头,表示不在意:“没关系,我可以正面回到这个问题。”

  之后,他声音铿锵:“科学这个领域从来不缺乏神童,南老师是郭老都器重的天才,几十年难得一遇,他在学术上的成就,与年龄无关。而我对他专业上的素养,也只能用高山仰止来形容。不过,天赋异禀固然很难得,但普通人的厚积薄发,也未必不能一鸣惊人。所以,我没有什么好嫉妒的,也没有任何会感到愤愤不平的地方。”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又不卑不亢,连合议庭的三位法官,都暗自点了点头。

  没想到证人一派光明磊落的模样,一番话下来就让刚才咄咄逼人的被告方律师落了下风。

  凌俐紧咬着唇,马上转入下一个问题:“你刚才说我方当事人让学生给你传话说有事好商量让你撤诉,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这件事吗?”

  杨忠春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垂下眸子若有所思的模样,之后,深深地看了眼南之易,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再之后,他说道:“我相信南老师是有苦衷的,后来一想,南老师从一年多以前就停止了对水稻的研究,未必不是因为遭遇到了瓶颈。他毕竟教会我很多东西,所以我也就同意了撤诉。

  至于你要的证据,我是没有的,可我不过一个刚刚评上了职称的研究员,一穷二白的,虽然撤诉也收了我好几万的诉讼费,抵我几个月工资,我有必要花钱买不痛快吗?”

  他声音有些惴惴的,眼睛里也有些不忍和惋惜的神色。

  然而这番貌似良善的话,用心很是险恶,说得道貌岸然,话里话 外却透露着南之易江郎才尽在学术上没什么发展的意思。

  这样一来,他剽窃自己学生的学术成果,也就情有可原了。

  这样的态度毫无意外地惹恼了南之易。

  他抬起了头,目光有意无意扫向了对面的秦贝贝和王齐,倏然间瞳孔收紧,满脸的厉色。

  王齐毕竟身经百战能够面不改色,而秦贝贝,却很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他放在桌下的手,也不由自主攥着桌子的边缘。

  这个人乍看下来没什么特别,甚至可以说是英俊。可当他眸色凌冽看过来时的模样,实在可怕。

  印象里有这样眼神的人,仿佛是他刚开始执业的时候代理过的那个杀了自己全家还能淡定地碎尸、最后被判死刑立即执行的变态。

  这一个书呆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越想越心惊,他只觉得额头上都是冷汗。好在南之易几秒后收起了眼里的刀子,转头看向杨忠春:“你说话,不讲良心的吗?”

  饶是一直绷着张脸刚才还被南之易看得有些发毛的王齐,听到这句话,也不由自主嗤了一声,心情陡然间放松。

  看来,这一个不是人间烟火的书呆子,当然不会有什么摄人的眼神,刚才确实是他的错觉。

  关于法庭是讲道理还是讲良心的话,正像南之君之前在南溪产业园里说的那样。

  法庭上讲证据讲法律讲因果关系,所谓的道理和良知,不是判案的依据。

  作为法官、律师这样的群体,对讲证据、讲法律,更是有着异乎于常人的执拗,跑到法庭上来讲良心,在他眼里,自然是惹人发笑的法盲行为。

  南之易还在继续愤愤然说着:“你当年因为窃取实验器材,弄到差点毕不了业,如果不是我帮你遮掩,你早被学校开除了。早知道你是条白眼狼,我就不该帮你的!”

  杨忠春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说:“南老师,我也算对得起你了,你明知道那些库存的实验器材是通过我的手处理而已,却还要这样说。”

  听到他的辩解,南之易冷哼一声,接着昂起头:“你觉得你提出一个PIGM就能雪耻了?我告诉你,在我面前,这点东西还不够看!不知道当初因为染色体方法与技术概论这门课没过影响到拿奖学金,是拎着瓶劣质酒,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丢脸,还不是我帮你搞定?至于你那些调戏学妹、在更衣室里装针孔摄像头的事,还有……

  听到这里,王齐迅速出声打断他:“审判长,被告所说的事件与本案无关,他是在干扰证人作证。”

  南之易却被激怒了一般,站起身来看向合议庭,咬着后槽牙:“法官,证人和原告恶意串通想要污蔑我,我请求法院调查这件事。”

  没等成法官做出反应,凌俐赶忙拉着他坐下,出声打着补丁:“我方当事人所说的往事很可能关系到他和证人之间的恩怨,对这些事实,我方请求予以查明。”

  合议庭还在交头接耳,而证人席上的杨忠春显然愣怔住了,一副不能相信的模样。

  好一会儿,他垂下头,声音平淡无波:“南老师,没想到你为了脱身,这样无中生有污蔑我?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了。我为什么撤诉,你不是很清楚吗?那天,你给我打了张三百万的欠条,后来又威胁我如果不撤诉的话会让我身败名裂,我才妥协的。”

  此话一出,法庭里跟炸开了锅一样。

  不仅是合议庭开始交头接耳,原告席、被告席上的五人,都愣住了。

  几分钟后,杨忠春下了庭,然而,关于欠条的话题,却留在了审判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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