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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段,不再重复。
却说这比赵瑜和赵路两人在打量和尚,这和尚也在端详他们。
尤其赵瑜,和尚一看,心中不由暗暗赞叹造物能为,一位舞夕少年,几分俊雅,几分聪颖,还想装出几分老成。样貌上非要挑个毛病,那就是略显柔美了点,一看就是只读书不修武的样子。至于那位童仆,处处显出一个精字,精瘦,精灵,楞充小大人。
“那我就要放狗了……”
“阿弥陀佛,这位小施主就有点不讲理了。你说贫僧都上来了,不就想借个道……”
“你到底走也不走?”尽管对方的语气不无委屈,可赵路绝对不想通融,这和尚越看越不是好东西,肥头大耳,油光闪亮,贼忒嬉嬉,标准贼秃相。
“不得放肆,赵路……”正在僵持,赵瑜突然拦了上来。先前他一直愣愣望着他们两个,目光凝滞,仿佛得了魔怔一般。这会儿他先摆手让赵路带着狗退后,又冲大和尚深深地作了一揖:“还请大师见谅,小童多有得罪……”
“阿弥陀佛,这便是主仆的分野了,贫僧再次见过公子……”那和尚微微一笑,又摆了摆手:“公子且慢,请容贫僧先问公子,公子你是不是早就允许贫僧借道?”
赵瑜连忙歉然一笑,连声说:“还请大师包容些则个,小童只是年幼无知……”
“阿弥陀佛,怎样?小施主,你跟你公子是不是已经高下立分了?”
“……”赵路看到赵瑜对人特别恭敬,虽然不知道啥缘故,但也不敢再阻拦了。“原来你早就认识我家少爷,你大和尚不地道,是不是只会欺负我?”
“阿弥陀佛,真是冤枉,其实小施主,贵公子贫僧都是第一次才认识……”大和尚说着,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贴切地说,贫僧见你们已是第二次,只是现在终于认识了……”
赵瑜听了,自是惊讶:“敢问大师,咱们真的见过?”
大和尚又呵呵笑了,说:“该说我是见过公子了,只是公子当时目中视天下如无物……”
赵瑜听着蹊跷,只觉得这个和尚很是滑稽,不过也好相与。“让大师见笑……”
“阿弥陀佛,公子健忘,今日上午,水田斗牛……”
看到对方一脸坏笑,赵瑜自然脸就红了,不免讷讷地说:“原来大师也在……”
“哼!胡说,我怎么就没见你?”赵路但怕妖僧讹诈,实在忍不住了。
“哈哈哈,一摞海碗,临空飞跃,一个小子,一头犍牛,小施主,贫僧可曾漏了啥?”
“只怕你是听人吹牛……”赵路兀自不服,还在犟着脖子。
“那你打着这把纸伞,一会儿左手,一会儿右手,就是不敢催促公子回头……”
“你?!”
“恐怕这牛太小,就没人会吹了吧?”和尚冲他夹夹眼皮,做个鬼脸。
“你?”赵路忽然有点害怕了,急忙退到狗堆之中,骈指直指:“你你不是人……”
“阿弥陀佛……”
“赵路,放肆!”赵瑜恼了,他早已觉得这个和尚不俗,再说刚才吟哦的那段诗赋直入自己的脾胃,要真不是人,那必定位列仙班,只可惜子不语怪力乱神。“还请大师见谅,童子幼小,不明事理,得罪之处还请多包涵……”
“阿弥陀佛,公子言重了。贫僧不过也是觅些童趣,聊以开怀而已。”
“多谢大师宏量,敢问大师如何称呼?”
“阿弥陀佛,莫非大师不算称呼?”
“嘿嘿,告罪……”没想到对方机锋如此,赵瑜只好笑了:“敢问大师从哪儿来?”
“阿弥陀佛,还请公子莫怪贫僧打偈,实在情非得已,只能说从该来的地方来……”
“大师不必介怀,既然如此说了,那么大师也要去该去的地方喽?”
“那倒不是,今晚准备就在山下听松小筑再叨扰一晚……”
赵路一听,又忍不住了:“原来正是你?!”
原来赵瑜每日清早都要散步,赵路自然跟着,散步的地域,也总在后山宗祠里。
赵氏宗祠实际上已经占据了整个后山的南面,而两侧的西面和东面虽然没有开建,却也早已种满了松柏,松柏之间还是罗汉竹之类的灌丛,等于形成了两面绿色藩篱,一般人根本甭想踏足。这也就是适才大和尚从八茅峰来,上了这第九座峰——赵氏后山,要想下山,要么原路退回,要么就从赵氏宗祠之内借道。只是未经主人允许,擅闯宗祠,被人打死官府也不管。
赵氏宗祠一开始并没有占了整个后山,起初只是山脚一片墓地,自那个刘宋的开国功臣讨封起,占了十来亩坡地,后来风水先生勘定这是一个人杰地灵之处,恰是那位高祖功成名就之时,于是大兴土木,整个龙山梢都被圈占。
鼎盛时期,真是所谓一塔二幢三占木,四桥五园六座亭,七楼八阁九龙头,十只名泉二十池,胜景小品不胜枚举,前头还建了十数个大院并排的整片别业。
只可惜现在的别业,除了赵无求一户,全都改姓,至于宗祠里面的这些遗迹都在,只是不少失于检修,大多凋敝不堪,赵无求也只能略加维持而已。
地界仍在,规模仍在,现在除了摆放祖宗神龛的宗祠正堂,就剩依山而建的四个偏院还像回事。听松,扶竹,品兰,锄菊,都称小筑。其中扶竹是乡学所在,勉强维持。品兰里有抚琴听曲的戏台,现在已经坍塌,但是房子还能勉强住人,时常用来留宿远道而来参加祭祀的族亲。锄菊原是花房苗圃,此时杂草稗子与奇花异卉共生,遮天蔽地,都已经快走不进去人了。
听松小筑,原来还曾办有文社,当今天子创业之前,也是一个少年天才,曾来此处以文会友。然而此一时彼一时,曾经筑巢引凤的曾祖已被引来之凤斩于阵前。只怕早已忘了此地,赵家倒是经常打扫,还冀别人偶然怀旧。
原来赵瑜就想借这听松小筑读书,喜欢它的幽静雅寂,只是老爹赵无求不准,说是年久失修,早已跟荒山野地分别不大。再说时有传言,影射赵氏祖先大多结局不好,怨怼颇多,故而阴气太旺,不论白天晚上,常有怪异发生,所以家馆先生也不敢住在扶竹院里,宁可每日早出晚归,车马劳顿。
四个偏院,平素都是赵瑜散步之地,每次都有赵路以及奶妈跟着,倒也太平。因他属意听松小筑,所以散步时见到不顺当,也会嘱咐仆人稍加收拾。
今早过来,赵路就发现听松小筑的明堂里蚂蚁聚堆,细一看,竟是在拱不少骨头,细细的,短短的,弯弯的,不是鸡就是鸭,非吐即扔,到处都是。
奶妈回去告诉了赵瑜的生母米氏,米氏则让管家查查,毕竟自己的儿子几乎天天去,不问个究竟哪能放心。而管家赵贵也查不到什么,只能把儿子赵路叫去盘问了一遍,又关照了一顿。无非也是多留点心,让二少爷少去为妙。
所以那大和尚一说要去听松小筑歇脚,赵路还能不炸喽?
只是这恁大一个胖和尚,两个少年究竟能不能打发得了?且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