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上下之间

　　第二天早上不到八点，组织部的车就到市商业局的宿舍来接到小王后，就去市委宿舍把章顾城接上，两人就直奔顺河县。

　　顺河县位于天簌市区的西南方向，从天簌市区到顺河县，有七十多公里路程。顺河县是一个集山地与平坝于一体的地方，基本以山地居多，但境内山地的海拔并不高，农作物的出产比较丰富。在计划经济时期，是天簌市比较好的县。就是现在的经济和社会发展水平而方，在天簌市也处于中等水平。顺河县虽然离天簌市区七十多公里，但离另外一个各方面发展都比天簌市更好的地级市——河洛市市区只有三十多公里，顺河县的社会风气、民风民俗、思想观念都基本上是河洛那面的。顺河县的经济发展，很大程度上也依赖河洛市。曾经有一段时间顺河县还有不少人写信向上面反映，希望把顺河县划归河洛市管理。

　　小王和章顾城两人到顺河县城时，时间还只有九点四十左右。小王曾经到顺河县出过一次差，对顺河虽然不熟悉，但也不完全陌生。章顾城当然就不止一次到顺河了，他因为参加工作的时间比小王早十多年，到顺河的时间当然也比小王要多好多次。

　　进了顺河县城后，章顾城就让车子直接开进了顺河县委大院。之前小王他们并没有给顺河县纪委联系过，县上也不知道市上会派出调查组到顺河。而要开展调查，也还必须要县上配合。因此，到了顺河县委后，章顾城就带着小王直接到了县纪委的办公室。

　　对于章顾城，小王虽然因为前段时间联系考察组的事就已经认识了，但并不熟悉。这一次跟着章顾城一起到顺河调查，才第一次单独接触。一路上虽然两个人在车里虽然也时不时地摆几句龙门阵，但或许是因为年龄和职务的差异，或许是由于两个人之间都不熟悉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在纪委干的时间长了的原因，小王感觉这个章顾城话不多，就是摆一些龙门阵，也轻易看不出他的喜怒情绪。

　　章顾城和顺河县纪委的同志比较熟悉，他和小王两人刚走上县纪委所在的三楼，就有人看见了他们，并热情地招呼道：“章主任，稀客，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招呼者是顺河县纪委办公室副主任，叫王得宁，四十多岁，年龄比章顾城还要大一些，但都还没有当上一个副科级。在县上工作和在市上工作的最大区别，就是在县上要当个副科级干部非常不容易，有不少同志从参加工作一直干到退休，都可能只是一个一般的科员。而在市上就不一样了，当一个科级干部都非常容易，更何况一个副和级干部。当然，庙大和尚大，如果上往推，在市上当个副县级不容易，而在省上，当个副县级，也就是一个中层副职，同样非常容易。

　　也因此，这个叫王得宁的人四十多岁了才当上一个县纪委的办公室副主任。县纪委的干部虽然是高配了的，但王得宁这个办公室副主任也只是一个股所级。股所级干部在现代的官员体系中，是一个完全未入流的职务，完全说不上有什么级别。

　　“啊！老王，你好！请问刘书记在吗？”章顾城回应并问道。章顾城所问的刘书记是顺河县纪委书记刘禹群。从章顾城和王得宁两人互相称呼时的用词，就可以看出章顾成对王得宁的心理优势。王得宁称呼章顾城时用的是“您”，而章顾城称呼王得宁时，用的却是“你”。这也是职务和级别优势带来的心理优势，在官场上也都是这样。

　　“刘书记在办公室。”这个被章顾城叫做老王的人回答道，并在前面引着章顾城和小王两人往刘书记的办公室走。这期间，章顾城才想起介绍小王：“啊！王主任，这是市委组织部的王再军小王。”

　　这个王主任一听，连忙伸出手来与小王握手，还显得有些自豪地说：“啊！原来还是家门哟！欢迎欢迎！”

　　小王也伸出手来，与王主任握着，并谦虚地说道：“王主任您好！”

　　寒暄中，三个人已经到了在走廊尽头的县纪委刘书记的办公室。见办公室的门开着，章顾城也没有等王主任敲门，就自行走了进去。这也是市上的干部到县上干部那里的心理优势。如果是县上的干部到市上的部门去，不管是哪个办公室，都会是先敲门，待对方答应后，才会进去。

　　见章顾城直接进去了，王主任和小王也只好跟着走了进去。

　　刘书记的办公室是并排的两间，进去的第一间是作为会客室用的，第二间才是他办公的地方。

　　走进第二间办公室时，章顾城就直接大声地说：“刘书记，我又来打扰你喽！”

　　刘书记正拿着一个文件夹在埋头看着，听见有人说话连忙抬走头来，一见是章顾城，也连忙站起来，从自己的座位上老远就伸出手来，嘴上还说道：“啊！是章主任呐！欢迎欢迎，欢迎你大驾光临啊！”刘书记是副县级，而章顾城尽管是市惯性纪委的干部，但也还只是一个正科级，因此，刘书记在称呼章主任时，用的是“你”而不是“您”。

　　和章主任寒暄后，见章顾城后面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刘书记就主动问道：“章主任，这位是？”

　　“啊！这是市委组织部的小王王再军。”章顾城介绍道。

　　“啊！王科长，欢迎欢迎！”刘书记连忙说，并马上把手伸过来，要和小王握手。

　　小王一边伸出手去和刘书记握手，一边嘴里说道：“刘书记叫我小王就是了。”

　　实际上刘书记也不会理会小王的解释。在官场上，似乎是一种惯例，不管对方是什么职务，把职务叫得高一点，心里也才会安一点。特别是下级部门的人对上级部门的人，宁愿“就高”（就是按照高的职务称呼），也不能“就低”（就是按低的职务称呼）。在官场上，最害怕的就是把人家的职务叫低了，本来人家是局长，你却把人家叫为科长，不尊重人家不说，还把人家的职务给贬了，你想，被叫者心里会舒服吗？你把对方的职务叫高一点，对方绝不会见怪。人往高处走嘛！谁不希望自己的职务能够上一个台阶呢？

　　寒暄中，王主任分别给章顾城和小王把茶水倒是后，就离开了书记办公室。章顾城和小王也在刘书记的招呼下坐了下来。

　　三个人都坐下来后，章顾城就把他和小王这次到顺河的目的给刘书记介绍了。听了章顾城的来意介绍后，刘书记说：“我们也收到过这方面的举报信，但因为其中涉及一些县级干部，所以我们也没有敢动。现在既然市上派出了调查组，我们一定积极配合。有什么要求和安排章主任尽管说就是了，我一定全力支持。”从刘书记的话中，也可以听出他对这类事情的态度。

　　“市上对这封信非常重视，市委蒋书记和纪委舒书记、市委组织部白部长都专门要求市纪委和市委组织部要调查清楚，如果确如信中所说，必须严肃处理。对这种反映，我想也不复杂。我们按照信上提供的一些线索先了解一下情况，看看信中反映情况的真实性后再说。我想，在这方面刘书记比我有经验。”章顾城说。在这一段话时，章顾城既把市委对这封信的态度说明了，也把自己调查的方法说清了，同时，也没有忘记给刘书记戴一下高帽子，因为毕竟还需要县上配合。如果县上对这个事馁眼皮，调查工作可能就要受到一定的影响。

　　“章主任你这是在给我让眼药水啊！天簌市谁不知道你章大主任是办案高手。”这个刘书记非常聪明，马上把有些话说出来了。刘书记知道章顾城害怕自己不配合，用话先把他框住。同时，他也把章顾城好好地抬了一下，意思是，如果你最后调查没有弄出真实情况，那我们也没有办法。

　　官场上面就是这样用心机。不管是熟人还是上下级，只要没有因为利益关系捆绑在一起，互相之间就必须会有这种你防备我我防备你的心理。在官场上，既考验情商，也考验智商。智商低了当不成领导，情商低了同样当不成领导。

　　“我想请刘书记给我们安排一下，就到你们平时‘双规’的地方，这样既保密，又安全。”章顾城说。章顾城之所以确定让县上把调查询问的地点安排在县上“双规”的地方，就是要给被询问者造成一定的心里压力，从而在形式上增加一点调查的震慑力。

　　“行，这个没得问题，我下来后马上安排。”刘书记说。在同一系统中，上下级之间的关系一般都是比较顺畅的，特别虽象纪委这种上下之间有领导关系的部门，就更是如此。

　　“另外，可能再请刘书记给我们安排一个同志帮我们联系。你看我们就两个人，很多事还要靠刘书记帮忙撑起。否则，我们完不成任务，我们肯定不好交待，刘书记的脸上也无光。”章顾城这话说得非常有水平，也非常有震慑力。那话中的意思非常明确，我们来调查的是你顺河县的事，如果任务完成不好，岂不就说明县上配合不好或者是县上的人在做手脚？

　　刘书记一听章顾城这话，本来心里没有什么，这个时候也产生了一些不快。虽然自己是副县级，比眼前这个人的级别高，但人家是市纪委的，能够管住自己。刘书记虽然心里不快，但也还得规规矩矩地服从，并且还要尽力做好配合。

　　实际上，章顾城的这话也有旁敲侧击的目的：如果你刘禹群要想在其中做什么手段，让调查工作不顺利的话，你是跑不脱责任的。章顾城之所以这样说，是有他的考虑的，并且这也章顾城完全从工作出发来考虑问题的表现——既然信中说河沿乡的党委书记叶名利分别向县上的相关领导每人送了两万块钱，并且列出了一些名单，尽管名单上没有刘禹群的名字，但谁能够保证这“相关领导”就没有刘禹群呢？

　　“章主任你说哪里话哟！市纪委就是我的娘家，你是娘家人，我能够不全力维护娘家人吗？”刘禹群显得很诚恳地说。说完后，刘禹群马上打电话把县纪委分管党风廉政建设工作的副书记林其孟叫到自己办公室，让他配合章顾城他们调查核实。刘禹群知道，林其孟与章顾城的关系比较密切，有他在其中联系协调，章顾城就不会有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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