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会前协调

　　在市委组织部将换届方案送交到市委书记高扬手上后，高扬很快就批示，要求市委组织部将方案尽快送分管党务的副书记蒋胜先审查，并就方案中可能存在的问题进行协调，同时做好召开书记办公会的准备，在近期尽快召开书记办公会研究。尽管书记办公会议不是一个决策性的会议，干部人事问题都只能在常委会上研究决定，但书记办公会作为一个十分重要的环节，很多重大事项的决定，都是书记办公会议定后，再提交到常委会上讨论。而常委会议实际上更多的只是走程序。因为按照党章的规定，只有常委会才是决策机构。但由于不少地方党委副书记的配备人数远远多于仅任常委的人数，加之其他常委们都各自分管一个方面的工作，对于不是自己分管的事，既了解不多，也囿于官场潜规则的因素，不愿意更多地过问。因此，只要是书记办公会议议定的事，在常委会上基本上都是能够顺利通过。即使个别常委对一些问题有不同的看法，但按照党章规定的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最多也只能是保留自己的意见。所谓“保留意见”，是说得比较好听，实际上就是反对无效。你提你的意见，决策照样生效。当然，如果提出反对意见的常委手上掌握着足以推翻书记办公会议决事项的事实，作为主要领导的书记就不得不考虑否决原来的意见，但如此一来，对于提出反对意见的常委来讲，是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的，他完全可能因此得罪书记或者几个副书记以及其他相关人员。这在官场上绝对是一个忌讳。

　　由于书记办公会形式上只是一个议事会，不具有决策效力，参加书记办公会的人员，除了书记、副书记外，就只有涉及相关事项的常委，不需要作会议记录，也不需要其他人员参加。由于参加会议的人员的地位基本上差不多，尽管书记在常委会上有最后的决定权，但在书记办公会上，因为只是议定事项，不是决定事项，加上书记办公会议不算正式会议。因此，参加会议的人员在会上发言也没有什么拘束和顾虑，有意见能够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用不着遮遮掩掩。要说民主的话，书记办公会是最自由，也是相对而言最民主的会议。要说民主决策，书记办公会议事，可以说基本上还算得上是民主决策。尽管在这其中各人发挥的作用有所不同，但在会上的影响力是基本相同的。

　　在市委组织部把换届方案报送给市委，市委书记高扬做出了批示后，副书记蒋胜按照高扬的指示要求，就方案中的一些问题召集市委副书记舒明和组织部长白天成进行协调。实际上，组织部在如何部务会议之前，就已经给蒋胜作了汇报，并且也按蒋胜的要求对方案作了一些调整。高扬接到市委组织部报来的方案后签给蒋胜，既是一个程序，也是高扬作风比较民主的表现，否则，他完全可以直接签署他自己的意见，用不着让蒋胜先审查，并就方案中可能存在的问题进行协调。

　　作为分管党务工作的副书记来讲，蒋胜觉得组织部提供的方案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因为方案的形成，基本上都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思确定的。要是觉得有什么问题，蒋胜只觉得黄俊生继续担任河西县委书记可能有一点问题。市委早就已经研究确定了县区主要领导都不动的原则，而黄俊生继续担任河西县委书记的事，又是市委书记高扬专门到省上向省委领导汇报，省委领导同意其继续任职。但在实际考察中，县上对黄俊生的反映又确实非常突出，希望调整的意见也非常集中。对此，蒋胜感到有些左右为难。按照考察组的意见将黄俊生调整吧，有违市委已经研究确定的原则，并且自己在市委书记高扬那里也不好交待，市委高扬在省委领导那里同样不好交待。但如果不调整，面对河西县干部群众那么大的意见，市委又如何解释说服？并且自己是参加了对河西县班子的考察的，如果县上的干部和群众对黄俊生的使用有意见，向市委反映后却没有动静，以后出现一些非组织的行为，市委该如何应对？自己作为分管党务工作的副书记，又该如何向市委交待？该为此承担什么责任？为此，蒋胜感到非常犹豫。

　　在召集舒明和白天成具体协调方案中的一些问题时，听了舒明对顺河县案子的具体情况介绍后，蒋胜又感到顺河县的事情也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由于舒明也是市委副书记，很多事可以不用给蒋胜汇报。因此，顺河县的贿赂拉票案，之前蒋胜只知道个大概，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开始时他以为事情并不大，不就是一封群众来信嘛！作为市委领导来讲，收到群众来信的非常正常的事，用不着太以为意。但听了舒明对顺河县案子的具体情况介绍后，他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性。而更让他觉得难办的，是李肖洋也涉及其中。

　　对于顺河县的群众举报问题，市纪委和市委组织部组织专人进行了调查核实，调查出来的情况又确实如举报信中所反映的情况基本一致。由于涉及到的人员比较多，特别是涉及到顺河县领导班子的好几个人员，如果把调查中涉及到的人员全部调整，那么顺河县的班子基本上就等于要全部调换，特别是县委班子。如此一来，天簌市可能就会在全国臭名远扬，而面对整个班子都出现问题的现实，天簌市委如何向省委交待？如何承担管理不善、监管不力的责任？特别他这个分管党务工作的书记，该如何面对？而如果不调整，那么此事将会带来的恶劣后果，将会是谁也无法预料。并且面对党纪国法，岂不是天簌市委将目无法纪？

　　对于这两个问题，蒋胜感到很是为难。第一个问题直接涉及到高扬，第二个问题则直接涉及到自己。

　　蒋胜与顺河县委副书记李肖洋关系非同一般。当初蒋胜在天音县任县委副书记时，李肖洋是蒋胜的秘书。同时，李肖洋还可以说是蒋胜的救命之人。那是发生在蒋胜在天音县任县委书记时的事。

　　一天，作为天音县委书记的蒋胜到一个乡上去视察，在返回县城的途中，在一个叫肖家湾的地方不幸发生车祸，车上的驾驶员当场死亡，蒋胜自己也被抛到了离路面大约将近有二十米高的坡下。由于是连人带车抛到了坡下，路上看不出一点出过车祸的痕迹。蒋胜被抛出车外掉到坡下后，抛断了两根肋骨，头部也受了比较重的伤，刚抛下去的时候，因为剧烈碰撞，被抛昏迷了。过了好一阵后头脑开始有些清醒，但感到周身剧烈疼痛。就在蒋胜痛得又将昏迷的时候，蒋胜感到到自己的大腿边有微微的震动，之后又传来自己手机的铃声。求生的使蒋胜硬撑着艰难地从自己右边的裤包里把手机掏出来，并打开手机，听到里面传出李肖洋的声音：“蒋书记，你们到哪里了？我打您的电话和胥士中的电话都始终……。”没等李肖洋再说，蒋胜忍着剧痛拼着全身的力气说了一句：“快来救……我，我们出……出……车祸了，在肖……”，“肖家湾”几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就又昏迷过去了。

　　也许是完全的意外，当天因为蒋胜安排李肖洋办一件自己的私事，李肖洋没有跟着蒋胜下乡，而蒋胜想到到乡上去的时间不长，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没有想到让县委办主任再安排一个人跟着自己或者是让县委办主任跟着，他和驾驶员两个人就到乡下去了。没想到，就这么一次没有带秘书或其他人员，就出了车祸。

　　李肖洋在电话里虽然没有完全听清楚蒋胜的话，但也听懂了蒋书记他们可能在肖家湾那个地方出了车祸。他连忙找办公室另外的驾驶员，并到县医院去拉了一个医生，沿着蒋胜下乡的路途找过去，由于没有听清楚具体的车祸地点，几个人只有沿路边走边找。只要是和“在肖”两个字相近的地方，都停下车来找寻。好不容易在“肖家湾”的地方，发现了车祸现场。等李肖洋几个人发现蒋胜时，蒋胜已经是命悬一线。幸好，李肖洋走之前想得周到，请了一个医生在车上。到了现场后，医生马上采取急救措施。否则，即使李肖洋把蒋胜拉回医院，蒋胜都可能见闯王爷去了。因此，蒋胜一直就觉得是李肖洋救了他的命，自此以后，对李肖洋就特别关照。很快就把原任的县委办公室主任主调整了，把李肖洋提拔为了县委办公室主任，任县委办公室主任不到两年，已经是市委党委的蒋胜就通过协调，又将李肖洋提拔为了副县长。

　　常言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蒋胜车祸之后不久，也被提拔为了市委常委，并兼任市委政法委书记。再之后不到三年，市上换届，就又从市委常委提拔为市委副书记，并分管党务工作。在蒋胜担任市委副书记后不久，就又把李肖洋提拔到顺河县担任县委副书记。蒋胜的本意，是想利用这次换届将李肖洋在顺河县提拔为县长。高扬提出县区的主要领导都在换届时都不变动的意见后，开始时蒋胜并不同意，原因之一也就是因为有想把李肖洋提拔起来的心思。当然，最后高扬坚持县区一把手都不动的原则，蒋胜作为副书记也无法。只是想到如果换届后有机会，一定把李肖洋提拔起来。但现在，不仅无法把李肖洋提拔起来，如果他真接受了别人的银行卡，不受处分就是最好的结局，县委副书记这个位置能否保留，蒋胜心里都有些不踏实。毕竟顺河县的这件事牵涉到的不只李肖洋一个人。市委也不是他蒋胜一个人说了算，更何况自己没有分管纪检那一块。

　　不过，听了舒明对顺河县群众举报的调查情况以及市纪委提出的处理意见后，蒋胜还是想利用自己的职务，为李肖洋作一些解脱，即使不能保住现有的位置，但也不要受到处分。蒋胜知道，如果一旦受了处分，在政治上就是一个污点，以后就是自己再想扶持帮忙，可能都会心有余而力不足。“舒书记，纪委这一块的事我不太清楚，但对于顺河县的事，我觉得纪委现在提出的处理意见是不是太重了一些。出现贿赂拉票的问题，肯定必须处理，但如果涉及的面太宽了，给社会造成的影响是不是太大了。你想，一个县委，好几个领导受处分，那市委平时在如何教育管理干部？这么多干部出问题，市委该承担什么责任？”

　　蒋胜的两个问题，确实问得舒明回答不了。之前，舒明只想到过这件事情性质的恶劣性，觉得如果不严肃处理，将会带来巨大的负面效应，没有从蒋胜所说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

　　听到蒋胜说处理意见太重，白天成也正乐得随声应和，以达到自己也希望能够从轻处理的目的：“蒋书记说得对，我也觉得如果处理面大了，社会上会对市委如何看？我们的干部队伍还如何赢得老百姓的信任？”

　　由于蒋胜和白天成都是市委的重要成员，特别是蒋胜，还是除了市长欧阳立强之外排在第一的副书记，他的话，舒明不得不考虑。

　　“现在离县区换届的时候已经不远了，我听舒书记介绍，这次顺河县贿赂拉票的案子涉及到的干部多数都是方案中的人员，我这里有一个建议，不知舒书记觉得可行不可行？”蒋胜说。

　　“不知道蒋书记有何高招？”舒明说。

　　“我想这次顺河县这个事情涉及到的干部，已经在领导岗位的不再动，涉及到需要提拔的，就不再提拔。对于行贿的那个镇党委书记，给予撤职处分。这样，涉及面小一点，对社会的震动也小一些。否则，如果涉及到的人员全部不手软，不仅涉及到的人不少，对于顺河县班子的考察，也得重新进行。我看了一下，如果按照纪委的意见，进行换届方案中的人，有将近一半的人员必须从方案中调整下来。如此一来，就可能影响全市的换届工作进程。”蒋明说。

　　“我同意蒋书记的意见。”蒋胜的话刚说完后，白天成马上就接口说道。他是巴不得蒋胜能够说这样的话。如此一来，不仅自己的目的可以达到，自己还不会冒什么风险。

　　听了蒋胜和白天成的话，舒明的心里也不踏实了。对于白天成的意见，舒明是早就清楚的。蒋胜对这件事的态度，舒明还是第一次了解。党务书记和组织部长都是这个意见，作为纪委书记，心里也就犯难了。如果自己过于坚持，仅在眼前就会得罪这两个市委领导。其他市委领导的态度如何自己还不清楚，如果也是这个态度，自己就可能完全处于孤家寡人的地步。

　　舒明想了想蒋胜所说的意见，觉得确实要减少不少动荡。同时，如果县上几个人不再提拔，自己就可以考虑把市纪委的干部派一个下去。如此一来，尽管给人感觉是自己搞了交换，但毕竟可以尽可能减少社会震动，不会因此影响县区班子换届的进程。于是舒明说道：“蒋书记说的有道理。下来后我们市纪委再研究。”

　　在几个人协商要结束时，舒明突然提出：“蒋书记、白部长，这次县上换届各县区的干部都有调整，能不能把市纪委的干部也安排一两个到县上去任职？市委办公室和市委组织部这一次都提拔到有人到县上去任职，就是市纪委没有。说实在的，这几年市纪委的干部也非常辛苦。”

　　舒明当着蒋胜和白天成明确提出这个问题，两个人都不好回绝。蒋胜对白天成说：“白部长，这样，下来后你们考虑一下舒书记提出的要求。顺河县的这件事如果按照我们刚才商量的意见处理，对顺河县的换届方案就还要时行调整。在调整时，考虑一下市纪委的干部。”

　　分管党务工作的副书记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白天成当然就不好再说啥了：“好的，蒋书记，我们下来就按照你提出的要求考虑。”

　　于是，市委组织部商量确定，原定提拔为县委常委、县委宣传部长的邱宁德不再提拔，原来的宣传部长吴江乐继续保留，原定提拔到县政府担任副县长的县纪委副书记林其孟和县委办公室主任孙史舒明两人也不再提拔，就考虑提拔市纪委案审室主任刘德旺到顺河县任副县长。

　　如此一来，蒋胜和白天成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舒明也达到了希望提拔市纪委干部到县上去任职的目的。

　　对于黄俊生的继续任职，蒋胜和舒明、白天成共同的意见是，仍然按已经确定的方案执行。

　　天簌市所属县区班子换届方案经过蒋胜的进一步协调，在蒋胜看来，已经基本上成熟了，可以提交市委研究。于是他把自己协调的情况向高扬做了报告，高扬决定召开书记办公会议，正式研究县区班子的换届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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