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严茂琮的屋子,严升径直跑入了一片树林。对着周围的树木又踢又锤地发泄了半天,才停下手,靠在一株大树上喘气。
蝶舞在远处静静看着,暗暗觉得这严升身上全没有严茂琮那样的沉着稳重,相貌也十分平庸,的确配不上严茂琮。最主要的是,严茂琮似乎并没有断袖之癖,而严升却偏偏是个男人。东升再怎么喜欢严茂琮,也注定毫无结果。就算得到了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
脑海中念头一转,蝶舞突然有些明白,严魁为何会丝毫不觉吝惜地牺牲严茂琮的性命来了结红莲葬魂与湛清灵之间的恩怨。严魁是整个红莲葬魂的首领。严升对严茂琮的心思当然逃不过严魁的眼睛,这对他这个父亲来说,应该是一个莫大的耻辱了。身为父亲,总都是有些护短的。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个是自己的义子,就算这件事情是严升一厢情愿,严魁也不免会将罪责推道严茂琮身上。而其中的道理,也说得通:如果没有严茂琮,严升又怎会对男人生出这种非分之想?
可是,严茂琮的天生就是学武的材料,现在的身手在红莲葬魂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也就不难想象,严魁对待这个义子的态度之矛盾。一方面,他一定不希望东升对严茂琮的这份不正常的感情继续下去。而另一方面,他又不想失去严茂琮这条左膀右臂。而今天白天的事情正好给了他一个痛下决心的契机。既可以就此斩断儿子的这份孽情,又可以让严茂琮死得有价值。可是,被牵扯进来的严茂琮,又犯了什么错?要白白陪上自己的性命?
想到这里,蝶舞愈发觉得严茂琮的命途实在凄惨,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严升正倚在树上发呆,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还有旁人。听到这一声叹息,吓了一跳。顺着叹息声望去,就看见一个一袭白衣的少女静静伫立在月色中,若一朵出水清莲般不染凡尘。若不是认出这少女就是白日里见过的访客之一,他险些要以为这是月宫的仙子下凡了。
“夜色已浓,严少主还没有睡吗?”蝶舞不打算拆穿严升的心事。
“你怎么也没睡?”严升戒备地上下打量了蝶舞几眼,“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云,叫云蝶舞。是为了炽焰枪来到这里的。因等待新月之机,暂且留宿在红莲葬魂总坛。”自己的身份,红莲葬魂应该已经打探清楚。所以严茂琮和严魁与己方见面的时候,不曾询问众人的身份。从严升的问话中,蝶舞就明白,这位大少爷是个甩手大少,对红莲葬魂的事物一无所知。
又上下打量了蝶舞几眼,东升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蝶舞走到严升身旁的一棵树旁坐下:“最近心事繁多,夜间便睡不着,出来转转。看来,严少主也有心事。能否跟我说说?到底是谁让你这么苦恼?”
一阵沉默之后,严升还是开口,话语有些孩子气:“那个湛清灵要将我义弟带走,所以心里气苦,无法入睡。”
“严少主说的是严茂琮?”蝶舞明知故问道,“你是舍不得他走?他倒是个有趣的人,只是让人感觉冷冷的。依我看,他恐怕是红莲葬魂的第一高手了。他自幼便与少主长在这里吗?”
严升摇头道:“不是的。他是十一岁那年被爹爹救回来的。听说,他自幼父母双亡,因为长得俊俏,被买入有钱人家做娈童。可他却不甘被辱,用一把匕首一连杀死五个成年男子。那些权贵动怒,逮住他后,就要将他当众阉割。正巧爹爹路过,觉得他是块当杀手的大好材料,就将他救了回来。”
严升说话口无遮拦,听得蝶舞脸上一阵发红。她实在想不到严升竟是这样一个呆子,会将这些话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说。不过,也幸好他是这样一个呆子,自己才能从他口中打听出严茂琮的身世,说不定还能问出更多的事情:“他与清灵公主多年前就认识了吗?”
“根本就不认识!湛清灵那小贱人本来是我们要刺杀的目标!”终于有个人愿意听自己诉苦,严升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三年前,红莲前面那个王死了之后,东哲侯派人来,委托我们去将两个王子和一个公主全部杀死,斩草除根。爹爹不愿与红莲国内的人做买卖,但那个东哲侯出的价钱实在是高得惊人。于是,爹爹想来想去,还是接了这笔买卖,派我和茂琮带领一队兄弟到都城下手。”
东哲侯?原来,三年前湛清灵的两位哥哥被刺杀,是受了他的指使。那么他后来被湛清灵设计杀死,倒也算恶贯满盈,一点儿都不冤枉了……蝶舞恍然觉得,冥冥之中,报应循环,或许真的是上天早已定下的。
严升紧紧皱起了眉头:“那次任务进展得十分顺利,我们没费什么力气,就把那个没用的二王子杀了。得到小公主赶往大王子府宅的消息之后,我们就打算趁机两他们一起宰了,省得再多费事儿。可茂琮杀了那个大王子之后,却说小公主不在屋中。我把整个府宅翻了个底朝天,他就是不让我进大王子的屋子去搜。”
“这么说,严茂琮是有意庇护清灵公主了?”
“当然!就是在庇护那个小贱人!”严升义愤填膺,“为此,东哲侯扣掉了一半佣金。茂琮也依据族规,被三把刀定在庄珏上,悬挂于广场示众一日。”
“噢?”蝶舞微微扬眉,明眸流波,笑道,“这次任务,不是严少主和严茂琮一起去的吗?为何只罚了他一个人?”
严升愣了愣,道:“因为,回来之后,茂琮就到义父那里,将罪责都承担下来了。”
蝶舞似笑非笑道:“这任务是你们两个人一起做的。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只要失败了,就是两个人的罪责。严少主就由着他一个人承担所有罪责?”
“关我什么事儿?那时,湛清灵明明就在那间屋子里,茂琮却非要替她遮掩。我有什么办法?我是怕茂琮不高兴,才没有强行进屋搜索。难道,我还要因此受罚不成?明明是湛清灵那小妖精蛊惑了茂琮的。”
听了严升的这番话,蝶舞心中好笑:原来,严升不仅是个毫无城府的呆子,还是见了危险就跑的窝囊废。这也就难怪严茂琮对他的态度比对一般人更为冷淡了。
“严少主,你为什么舍不得严茂琮走?”
“这还用说?我跟茂琮在一起十年了,怎么能眼看着他被那个小贱人从我身边带走?那小贱人一直当茂琮是她的杀兄仇人,白日里还将他刺成重伤。将他带在身边,不过是想用其他办法折磨他而已。茂琮昏了头,我却不能眼看着他往火炕里跳!”
“这么说,严少主对他要好得多了?”
“那是自然!这十年来,我可是夜夜都陪在他身边!”
蝶舞笑了,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好笑:“夜夜都陪在他身边,就是对他好了吗?若是有一只苍蝇夜夜都陪在严少主身边,严少主会觉得这只苍蝇对你很好吗?若是有一只蚊子夜夜围着严少主转,时不时凑过来咬上两口,严少主就会喜欢上它吗?”
“这……”刚才还口若悬河的严升突然哑口无言。当然不会,若是有这样的苍蝇或者蚊子,恐怕早就被他一掌拍死了,更别说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