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使团

　　丹国，盛产宝石。国民能歌善舞，以纱遮面，无论男女。说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面纱下的容颜，只能让亲人看见。正是如此，才造就了丹国的孤僻与闭塞。然而，如今不知是吹的什么风，竟能让两位王子同国师携百人卫队前来访问，更有二十丽颜佳人相随！

　　许是忙碌，白帝对黎妃不管不问。黎妃并未搬出冷凝苑，就连为欢迎丹国王子到访而设的晚宴都不曾要她出席。

　　进来有传言冷凝苑闹鬼，更是无人靠近，便越发清冷。好在黎妃本就不是爱热闹的性子，有含笑、合欢相伴，湄葭也回来了，又怎会觉得寂寞。

　　听闻闹鬼，湄葭也不知哪来的胆子，许是好奇心作祟吧。一连几夜蹲点，终于被她给瞧见了。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对应九手印，湄葭做的像模像样，却惹来一阵狂笑。

　　走进了才发现，这不就是丹国的二王子殿下嘛！是说这大半夜的跑到冷宫来装鬼是想干嘛？

　　湄葭行礼。“原来是二殿下，我还当是无头鬼呢。殿下难道没听说，这里闹鬼吗？”

　　“正因听说了，才过来看看。”二王子扯了扯脸上的黑色面纱。

　　“这里毕竟是娘娘寝宫，王子深夜至此怕是要遭人闲话，还是请回吧。”

　　“与你一同捉鬼可否？”二王子并不听劝。

　　就算他不在意，考虑到自家娘娘的名声，湄葭还是得想方设法他劝回去，“王子何等威严，鬼怪岂敢近身。你若是在这，那些小鬼们全都缩着不敢出来啦。”

　　“你叫什么名字？”

　　“告诉你，你便回去，可好？不然我可不会说。”

　　二王子叹了口气，看似惋惜的说：“好吧。”

　　“水边。”这是自小夹子溺水身亡后，小宫女随口瞎掰的艺名。

　　他倒是守信，“那么水边，明天见。”

　　“恭送二殿下。”湄葭恭敬行礼。心想着，终于走了。

　　可到了第二日，却又见着他了。是说这王子的好奇心比她还重。看他那认真寻找的模样，似乎是找不见鬼怪便不罢休了。

　　“二殿下！你怎的又来了！”跳过请安，湄葭直接说到。

　　“水边你倒是又来捉鬼了。”二王子扯了扯面纱，将自己裹个严实。

　　“这话应该是我对二王子说才合适吧。”

　　又随意闲聊了几句，将人打发走了。

　　第三日，湄葭照旧在老地方蹲点捉鬼。其实捉不捉鬼已经不重要了，她是怕二王子又深夜来访，没人赶他回去，闹出些有的没的。

　　眼前一黑，耳畔谁的喘息低声细语。

　　“猜猜我是谁？”

　　吓的湄葭一阵哆嗦。是说大半夜会出现在这的也只有二王子了吧，但听声音完全不像。难道是……“鬼？”她战战兢兢道。

　　那人大笑着松开了双手。

　　锦衣华服，暗红色的面纱。原来是三王子。这丹国人都对妖魔鬼怪很有兴趣？“今天换你啦？”

　　“今天换我了。”三王子两手一摊，坐在院中的石头上，还真不不当自己是外人，毫不拘束。

　　“这冷凝苑明明是冷宫，却让王子殿下们连连光顾，还真是一点冷宫的样子都没有了。”湄葭被黎妃惯出来的不守规矩的毛病又犯了，也不管对方的身份，嘟着嘴表示不满。

　　“生气了？”三王子倒是不在意，反倒关心起她的情绪来了。

　　“我哪敢啊。”既然他不拘束，身在自家院子，湄葭也无需拘谨，在他身边找了个空位坐下。“谁让我们这连个侍卫都没有。”

　　要说这个三王子，真是比他弟弟还缠人，好说歹说都不肯走。

　　一抹白影闪过，紧接着一个黑影，越过院墙。

　　“喂喂，我说，你看见了么？”湄葭压低了声音，盯着院墙，紧张兮兮的问。

　　三王子随口回答：“什么？没有。”

　　骗人，明明那么明显。难道是眼花了？湄葭揉了揉双眼，打了个哈欠，“我看我是疲劳过度了。晚安吧。您随意。”知道劝不走他，就让他一个人坐着吧。

　　行不数步，回眸。却见他从刚才黑白无常消失的地方翻墙而出。

　　没看见？果然是骗人的。湄葭嘟囔着嘴念叨了一句“骗子！”

　　翌日清晨，湄葭撞见受伤的追影，问了才知道，昨晚的那抹黑影就是他。原来他伤好后，一直未曾离开，虽不露面，却在暗中保护，是个很称职的影卫。昨晚便是他发现有人潜入，随即追了出去，却不想对方武功极高。好在对方并不想正面对战，故而只是受了点轻伤罢了。

　　虽说只是轻伤，但伤在右手，干什么都不方便。湄葭想要帮他上药包扎，却被他拒绝。黎妃见了，拿走她手中的药，欲亲自动手。

　　毕竟是二十年的竹马青梅，怎能叫她不担心？

　　毕竟一个是皇妃一个是影卫，身份悬殊，他又怎能接受？

　　唤来合欢，他才勉强同意了。黎妃眼底闪过一丝寞落，独自回到自己房中。

　　晚上，白帝终于露面，在冷凝苑与众人一同用了晚膳。令湄葭惊讶的是，今晚，他居然不走了！他不是只吃饭不留宿的吗？

　　要是他单纯只是白帝，她没准还会觉得高兴。但他是季天昀啊，是那个她所喜欢的男人。她要如何欣然接受他与别人同床共枕？

　　一夜无眠，在院中发呆。今夜倒是安静，没有闲杂人等的骚扰，可以让她尽情的心伤。

　　她双手抱膝，将脸埋在手臂里面，没有泪水，有的只是思绪万千。如果你还是那个丑陋到没有女人愿意亲近的季庄主，那该多好啊。不对，即便你面容丑陋，在你的身边还是有个会亲切的称呼你为「昀哥哥」的蝶舞姑娘。无论如何，我都只是在单相思而已。

　　也许是太沉浸于自己的哀伤中，她并没有发现，屋顶上，一抹黑影融入黑暗，却比那黑夜更加暗淡，捏紧的拳头，指甲隔着绷带按在伤口上，却不觉疼。

　　天蒙蒙亮，湄葭拍了拍冻僵的脸，强打精神，去厨房张罗了早膳。一如既往的简单，几笼蟹粉小笼以及现磨的豆浆。嘴角无力的扯起一个苦笑，心想着，也许煮红豆粥才合适。将早餐送去房中，恰巧遇见伺候主子们洗漱的合欢与含笑。这一刻她多么庆幸自己不用伺候娘娘的早起，不至于看到让她难以接受的场面。几人笑着打过招呼后，便各司其职。有时候她觉得这两小姑娘很神秘，总能神出鬼没的。平日里相互以礼相待，但交往并不平凡，与莲儿大不相同。

　　由于缺乏睡眠而出现的黑眼圈，以及眼中的红血丝，让她看起来更加无精打采，这一切都没能逃过白帝的眼睛。“没睡好？”他随口问到。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让她感觉不到关心。勉强的支起一个笑容，反问：“皇上睡的可好？”

　　“好。”他自顾自的夹了个小笼放入口中，目光也未曾再落在她的身上。

　　之后便再也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

　　白帝夜夜留宿，宫中很快便传出白帝独宠黎妃这样的话来。即便黎妃依旧没有搬回粼瑶宫，原本作为冷宫的冷凝苑也渐渐脱离了冷宫的待遇，凡是所需之物，只要吩咐一声，没有拿不到的。只是碍于闹鬼的传闻，以及那些令人心惊胆战的过往，依旧没有人愿意接近。

　　玥妃失宠，在宫中大发脾气，闹了两天，也就消停了。多亏了禧妃陪着。禧妃一如既往的识大体，毕竟是名门之后，后宫之中也就属她地位最高，只要白帝不立后，她便没什么好在意的。

　　没过几日，仓琼国的小王子前来月绮国求学。是说外国来访怎么都爱凑这个时候？相较于丹国的百人卫队，仓琼国来使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足十人。即便如此，礼节亦不能少。当晚，宫中便设了丰盛晚宴，欢迎仓琼国使者到来。

　　这一次非但黎妃能够出席，还可以携带贴身宫女陪同伺候。这重任当然落在了跟在娘娘身边时间较场的湄葭身上。虽说只是在一边添添酒夹菜什么的，但也足够让她紧张了，谁让她入宫以来第一次干这活儿，更何况还有国外贵宾在场。

　　令湄葭不解的是，自得宠后，自家娘娘越发高调，似乎是有意炫耀，就连如此重要的晚宴，也姗姗来迟。特意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不符合她的性格啊！究竟是为什么？

　　金缕衣，过分华丽，十分张扬，黎妃快步走入大殿，“皇上赎罪，樱黎来迟了。”

　　樱黎？不是牡丹吗？事后问了才知道，牡丹是入宫前的名字，只因是叫习惯了而不曾改口，但在正式场合，还是得用雪樱黎这个名字。怪不得被封作黎妃。

　　“爱妃这身妆扮定花了不少时间。”白帝上下打量了黎妃一番。

　　黎妃将手绢遮在唇边，轻笑道：“又被皇上说中了。”

　　“为见别的男人如此精心打扮？”白帝挑眉，公然在大殿之上与之打情骂俏。

　　“樱黎只是不想失了礼数，若是皇上喜欢，樱黎天天这般装扮。”黎妃撒娇到。

　　“罢了。来这边坐。”白帝笑容温柔，唤她坐到身边。

　　原来，他也能这样笑啊。湄葭只觉陌生，即便之前也难以琢磨他的心思，但是如此的笑容以及如此的言语，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心脏一阵抽痛，如同被刀子狠狠的刺穿。一时发愣的她并未注意到在座的来宾中竟有熟悉面孔。

　　“水边，好久不见！”

　　被突如其来的问候拉回了思绪。知道她这个名叫水边的小宫女的，也就宫中那么几人，好久不见又是怎么回事？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天哪，她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揉了揉双眼，确实是她！一个激动，也顾不得什么场合，一个飞扑过去，撞了她一个满怀，“燕子，燕子！”紧紧的搂住她的背，将泪水蹭在她的衣服上。

　　眼前的场景顿时引来议论纷纷，白帝放下酒杯，问到：“蓝侍卫竟然认识爱妃的宫女？”

　　做东的开口说话了，其余人也都安静下来。湄葭看向他那淡漠到毫无情绪的双眸，变得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道他为何要装作不认识燕子，为何要装作不记得那些曾经结伴同行，朝夕相处，赶往花间影参加武林大会的日子。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了。

　　“回禀陛下，臣本来自西域，曾经到过贵国，与水边是故交。只是后来臣被殿下看中，成为殿下的部下，却不知旧时玩伴竟入宫成了黎妃娘娘的宫女，今有幸在此相见，实属来之不易之缘分，不知陛下可准臣得空时可前去看望水边。”蓝燕子也一改常态，说话亦是毕恭毕敬的。

　　曾经那个一口一个姑奶奶的燕子去哪儿了？为何她也变得这般陌生？而且她竟是叫她水边。她是如何知道的？再看周围。不止是蓝燕子，连盗空空、程骁、小贵亦是在仓琼国使团之列。这个使团一定有问题！又瞄了一眼上座的白帝，却见他笑容依旧。她读不出他带笑的眼睛中所隐藏的意义。读不懂他，但却信他。虽心中满是疑惑，满是委屈，也要假装不认识其他人，将目光只放在眼前的这抹蓝色之上。

　　“既是旧识，叙旧有何不可。”白帝算是恩准了。

　　“谢陛下。”

　　“谢皇上。”

　　两人异口同声，各自行礼后便回到各自的位置。湄葭站在黎妃身边替她添酒添菜，本分的做着宫女该做的事。只是这别人吃着你看着，确实有够难熬的。特别是桌上还有你的最爱。

　　丹国亦被邀请在列。席间，异国风情的舞蹈为晚宴增色不少。这舞蹈在其他人眼中看似新鲜，但在湄葭看来，不就是肚皮舞嘛，要她上场，也能扭上一扭。目光依旧停留在满桌的山珍海味之上，心想着，季天昀你个混蛋，要我相信你是让我过来与燕子上演一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好戏，我宁愿相信你是想要馋死我，才指名让我陪同黎妃来此的吧。真邪恶！

　　忍不住白他一眼，却不想撞见他深似泥沼，不露情绪的眼神。又是心头一颤，她赶忙别过头去。

　　表情真丰富。他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