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云丞相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弹去他额头上流下来的汗珠。这顶皇帝的流苏冠冕,气派倒是挺气派,只是重量不是人能戴的,每日将慕容衡沂的头扯得难受的紧,而且在这种夏末秋初的季节,暑热尚未褪去,每日上早朝都是满头大汗的回去。
晦气!
慕容衡沂看着站在他对面的云丞相,越发觉得此人讨厌——若不是他,自己每日能减少半个时辰的上朝时间!
“皇上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太后娘娘纵能掌权,但她终究也是怀着一颗与先帝一般无二的心,想要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啊!即便是太后娘娘掌着实权,但皇上如今年青力盛,岂不正是需要红颜知己陪伴的时候?若是不然,处理政务,整日面对一些个不解风情的太监,岂不是枯燥的很么?”
云丞相上前一步,那深紫色的官袍随着他说话的缝隙,与他呼吸的频率一样的大大起伏着,吸气的时候,能看见腹部空出来了一小块,就像是吹起的气球一般,空空荡荡,毫无内容。
他的这番话,表面上看起来,还挺能混淆视听,似乎确实是在为慕容衡沂着想,但实则很是混蛋,明里暗里的说慕容衡沂那方面不正常。
这事情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吧?除非……除非慕容衡沂那方面确实不行。
底下众大臣的面部表情忽然变得无比精彩,原本都将自己缩成一团,恨不得皇上和丞相的论战的火不要烧到自己的身上,但此刻却纷纷露出八卦的神情,伸长了耳朵,只盼不要错过任何一句有效信息。
官员也都是人,都有七情六欲,都爱谈八卦,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慕容衡沂百无聊赖地听完了云丞相那番发言,唇角带着一股意味不明的笑意,低头转动着手指上的铜戒指:“云丞相年事已高,向来应该更注意健康,少吃些油腻的食物才行那!您且看看您的肚子,是不是像那蹴鞠一般,圆润润的,虽则看起来还算憨态可掬,但终究是让您说一句话便喘三口气,看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丞相的那番话,听在慕容衡沂的耳朵里,全都是类似于“呱嗒呱嗒”的蛙声一片,老生常谈,没什么意思。
云丞相自己其实也很头疼,自己家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原本已经被他放弃了,准备等她被慕容衡沂休弃的这阵子风头过去之后,寻一个地位低一点的好人家,将她许配过去。
可谁知,前段日子,慕容衡沂的继位大典上,慕容衡沂却用了一副全新的面孔出现在万众的面前!
从前的慕容衡沂,面貌丑陋,双腿残疾,除了这个太子的身份,他的其他任何,都没有任何别的人会羡慕一个丑陋的瘸子。
但现在,慕容衡沂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全京城最俊美的少年郎,那日玄武殿前的英姿,黄袍加身,冠冕在头,身姿硬挺飒爽,面容若天神下凡一般的俊美,当即俘获了全京城所有贵女的少女心,被评选为京城第一俊。
自那日之后,云见菍便好似着迷了一般,再次对慕容衡沂执着上了,每日缠着云丞相,让他将自己立为皇后。
偏生女子撒泼耍赖的本事,比男子高明上许多,但凡云丞相敷衍云见菍,她便一哭二闹三上吊,反正就是让云丞相不得清净。
云丞相脑海里浮现出云见菍在家里滚在地板上,滚来滚去,甚至将她的衣衫都沾满了尘土和碎树枝的场景,便觉得头疼不已,更何况此刻竟还被慕容衡沂这个黄毛小儿羞辱?
云丞相顿时感觉自己的权威被无视了,他面色顿时变得铁青,指向慕容衡沂的胳膊颤抖着:“慕……皇上!老臣一心为了皇家的未来着想,皇上年纪尚小,还任性,也是难免的,只希望皇上能早日择定娴淑良德的好女子,当此后位。”
慕容衡沂却冷笑出声,指节扣在那扶手上,声音清脆,像命运的指针磕哒的催命声一般。他原本就五官硬朗,此刻沉下脸来,脑海中忆起自己那个从未在意过父子之情的父皇,面上更是添了一丝冷硬,气质更是冷峭,叫人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不敢靠近:“云丞相,朕的父皇尚且尸骨未寒,你们这些人便每日商讨立后事宜,朕请问你们有一瞬将朕的父皇的尊严看在眼里吗?”
或许慕容衡沂今日是真的厌烦了,从前只是冷笑一阵,便就此揭过,而今日,他竟拿出了证据来,开始据理力争了!
何况按照律法,先帝去世后的一年以内,确实不能往后宫招纳新人,除非是偷偷摸摸、无名无份的送进去。
可又有哪家的贵女会愿意无名无份的住进后宫呢?那不是平白叫别人看不起么?
这些跟在云丞相后面,盲目的讨好这位权贵一时的丞相的官员,一时之间如同被当头棒喝,泼了满头冷水,忽地就扫了兴。
当下便悄悄地退后,跪回了原地,只留云丞相一人在前面,被慕容衡沂逼视着,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支持者全都反水了。
慕容衡沂见到那些官员像傍晚退潮的海水一般,顷刻间便缩回了他们原本的位置,再不敢僭越,心情顿时大好。
他心情好了,也便生出了一点好心,当下满脸诚挚地提醒云丞相道:“云丞相,给你一个友情提示,看看你的身后。”
慕容衡沂说的神神秘秘的,饶是云丞相,也不免被他勾出了好奇心。他皱着眉,满脸皆是狐疑之色,却忍不住在慕容衡沂挑逗的目光中回头。
这一回头,可险些叫云丞相吐血。
只见他身后原本跟着大半朝中官员,准备请命立云见菍为皇后,可此刻他身后竟一个人都不剩,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御前。
慕容衡沂见状,“哈哈”大笑着,也不顾太监递过来的手,没让太监扶着自己,而是亲自起身,绕过云丞相的身边。
219亲手制作的生辰礼物
恰好走到云丞相身边的时候,慕容衡沂带着一脸坏笑,伏在这已经气得发抖的老臣的肩头,那双琉璃般的瞳孔里满含狐狸一般的得意之色,偏偏话音不大不小,也不想着给云丞相留一块遮羞布,而是让全金銮殿的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云丞相,先帝若是上天有灵,不知是会感谢您如此心系皇族子嗣,还是会恨你那般无视他死后百日?”
云丞相的身子抖了抖,不可置信的看向慕容衡沂,这少年却饶过他,径直走向金銮殿外。
只留下云丞相面色几变,最后苍白着一张老脸,轰然倒地。
殿中大臣猛地炸成一锅粥,帮忙的帮忙,议论的议论。
慕容衡沂一个人的身影在金銮殿门口伫立片刻,唇角的弧度微凉:“真是比菜市场还吵。”
而后毫不留恋地转身,大步离去。
屋外已是狂风大作,方才还远在天边的乌云,此刻已经飘近了许多,天空比平日里暗沉了些许,总叫人莫名觉得有些压抑的意味。
慕容衡沂脸上的笑容只堪堪维持了一瞬,而下一刻,他便收敛去唇角的弧度,整个人虽穿着明黄色的黄袍,却仿佛笼罩在一团阴云里。
一旁的菊花,原本傲寒开放,此刻在慕容衡沂的威压下,竟瑟缩着将花瓣合拢起来。
他收回目光,将双手背在身后,身姿虽然英挺,气质却不似意气风发的青年,尤其是脸上的胡茬,硬生生让他看起来活像一个中年大叔一般憔悴。
方才在朝堂上的一番论战,虽说他将云丞相气晕过去了,也算是给乔糖糖出了一口饿气。
但这段日子里,他最牵挂的就是乔糖糖,只可惜他往悦山楼跑了少说也有上百趟,但令檀琴他们却是一问三不知;还有宁晟和方如墨,也全都不靠谱的很,竟然和乔糖糖一同消失了,他简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毫无办法,只能将玉衡教所有的人手都派出去,可惜至今还是毫无音讯。
真是叫人头大。
乔糖糖还在落苍国的时候便是如此,每次只要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总能惹出一堆大大小小的事情来,让他跟在后面解决,她还总是和他吵架,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可如今她离开了,慕容衡沂不单单是记挂着她体内的胎毒,却又念起她的好来,怀念那种有她在的打打闹闹的日子,就差向佛祖立誓,如果能将她找出来,那自己即便是天打雷劈也甘愿了。
慕容衡沂的身影在瑟瑟秋风中,走得极为缓慢,他一边走,一边向四处张望着,似乎是在奢望,那个叫他魂牵梦萦的女子,会从哪个树丛后面突然蹦出来,给他一个惊喜。
若是细心一点,便不难发现,慕容衡沂走的路,是从金銮殿通往太子府的路。
他如今继位时间不长,皇宫中和太子府中的东西还没有交接完全。
更何况,太子府中还有许多乔糖糖的东西,现今徐立秋早已从长春宫中搬了出来,虽则乔糖糖还是太子妃,但是没有乔糖糖的应允,慕容衡沂也不敢贸然将她的东西搬进宫里去。
也因此,乔糖糖原先的居所还保持原样,每次慕容衡沂心情郁闷,他便会来乔糖糖住的地方,看看她触碰过的东西,也能读一读她留下的手札。
当下慕容衡沂已经站在了乔糖糖房间门口,这屋外静悄悄的,绿色藤萝沿着走廊的柱子疯长,屋外原本只有几盆富贵树盆栽,如今少了匠人打扫,却长势越来越疯,外面绿意盎然,热闹的很,半点看不出冷清。
慕容衡沂心里抱着希望,或许是屋子的主人已经回来了呢?否则这屋子也不会这般有生气。
他光是这么想了想,心中的某块地方便已经膨胀开来,被期待撑满了。他换上了一副期待的表情,嘴唇紧绷着,手脚皆放轻了,不想发出声音来,免得打草惊蛇。
推门进屋子的时候,慕容衡沂忽然忍不住,轻笑了出来。
他当了皇上之后,所有人对他都敬畏了起来,没有人敢让慕容衡沂轻手轻脚的,他横行霸道了这么多日子,谁知一回到乔糖糖的地盘,便原形毕露了,变得这般胆小谨慎起来。
他这么一笑,便闹出了点动静,惹得屋子里的人一阵翻箱倒柜的。
这一阵响动之后,一个十几岁的清秀少女急匆匆地从卧室中掀帘子出来,她正是先前乔糖糖的贴身婢女,碧落。
碧落看清来人的脸之后,原本脸上含着的一丝期待瞬间落空,那双报春花般精致的双眼没精打采的耷拉下来,在这位君临天下的九五至尊面前,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洋洋的,毫无谄媚:“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衡沂被碧落的行为给逗笑了。
面对当今圣上,她竟然只在口头上问好,却不行礼也不下跪,真可谓是胆大妄为。
但一想到碧落是乔糖糖的侍女,慕容衡沂心头的怒气忽然全都被浇灭了,他眼神似笑非笑的,长长的眉梢定格在一个看似友善的弧度上,上下打量了几番,最终定格在碧落那黑色纱衣的袖口处。
那袖口处分明便藏了一个银器的小角,碧落今日恰好穿着一身黑衣,也是碰巧,那闪着亮泽的上好银料,被那乌黑的衣袖一衬,便显得越发明显。
碧落见慕容衡沂将目光落到她的袖口,面色一虚,咬着嘴唇,使劲儿将那银器朝袖子里又塞了塞。
慕容衡沂见此,便上前一步,朝碧落逼近了些。
为帝王者,哪个不是通身的气度?这样的人,光是静静的看着你,便足够叫你感到一阵威压,慕容衡沂黄袍上绣着的龙形更是狂傲不羁,龙那长着长长胡须的脸上越发显出几分狰狞来。
碧落在慕容衡沂的逼视下,竟是发起抖来,双腿止不住的瘫软下来,身子一软,不由得向后倒去,撞在茶几上,一阵生疼。
220碧落,你忍一下便好
她人虽然跌倒了,手上的力气却绝不放松,仍是紧紧地将那银器藏好了。
女子的面容满是桀骜不驯,虽然瘫在地上,但她扬起的脖颈,仿佛在扬言自己是一个不畏强权的斗士。
慕容衡沂失笑,也忘记了保持帝王的威严:“碧落,这些招数,是你家太子妃娘娘教你的?”
乔糖糖待碧落极好,碧落和乔糖糖别的不学,倒是学来了一身反骨,一点都不怕自己,自己的恐吓对她一点都没用。
不过。
慕容衡沂这个大魔头忽然抛出一个邪肆的笑容,眼里也含了些恶作剧般的笑意。
当时乔糖糖饶是嚣张,自己也从未叫那女人欺负了去,便是因为,自己武功高强,乔糖糖打不过。
碧落见慕容衡沂突然诡异的笑了起来,一改方才消沉的士气,心里不觉警觉的敲起了警报:“皇上,你要干什么?”
慕容衡沂脸上的笑容更甚:“碧落,你忍一下便好。”
话音刚落,慕容衡沂便一改原先放松的身板,将浑身的骨骼都调动起来,扑身到碧落身前,迅雷不及掩耳,那手臂上的动作快出了残影,倏忽间便抢走了碧落方才拼命保护的银器,而后直起身来,将银器得意洋洋的挥了挥。
碧落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一丝疼痛,咬着牙,面部表情极为扭曲:“……慕容衡沂,你胜之不武,卑鄙。”
慕容衡沂却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管我是胜之不武还是什么,反正东西我拿到了,你开始解释吧。”
方才碧落那般掩藏,行迹古怪,这个银器定然不是个普通的物件,说不定与乔糖糖有关。
那日乔糖糖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封信,告诉他们她离开落苍国,不必去找。碧落前天晚上可是眼睁睁看着乔糖糖进了慕容衡沂的书房的,她心性简单,没往深处想,便以为乔糖糖的走,多半要怪在慕容衡沂头上。
碧落气不过,只能拿慕容衡沂撒气,也多亏了她是乔糖糖最得力的丫头,慕容衡沂才懒得和碧落计较什么。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碧落和乔糖糖不仅学了一身刚硬,也学了能屈能伸的道理,见慕容衡沂开始动手了,她十分有眼力见地和盘托出,只是表情不太服气,一张和善清丽的脸上满是怒容:“这是太子妃娘娘先前为皇上亲手制作的生日礼物,当时她想了好久,才找了这个狐狸银雕,说这个狐狸狡黠的很,和皇上很像,做这个银雕的时候还被炭火烫伤了手指,只可惜后来还没到皇上的生日,太子妃娘娘便被皇上逼走了!”
碧落说这番话的时候,梗着脖子,一副傲气的样子,别扭的很,但说出来的话,却叫慕容衡沂心头一软。
他将手中的银雕抬起,放在眼前细细端详,满脸皆是细腻的悲伤:“这小狐狸细细一看,还真的挺像我的。”
饶是慕容衡沂时不时便来乔糖糖的寝宫,似乎对乔糖糖很是怀念,但先前乔糖糖被皇家逼走的事情,碧落心中终归有些芥蒂,因此,碧落还是没有原谅慕容衡沂。她见慕容衡沂满脸痴痴的,盯着手中的那银雕,没好气的“嘁”了一声:“太子妃娘娘那般用心,为您准备礼物,她心中有您,那这银雕的神韵自然是像您的,这有什么好神奇的。”
慕容衡沂将银雕紧紧的攥进手中,瞥了碧落一眼。
看来,这丫头的脑袋还挺灵活,见硬抗不行,便开始变换路线了,走起了感情牌。
他蹲下身子,正蹲在碧落的对面,黄袍的衣摆落在地面上,摊平开来。他的表情很认真,眉头轻轻的蹙着,眼神含着点试探的意味:“碧落,你对乔糖糖的去向当真分毫不知吗?”
碧落将细瘦的身板朝后面缩了缩,直到避无可避了才停下来,显然是方才被慕容衡沂打怕了:“奴婢当真不知,那晚太子妃娘娘是在您的房中睡的,第二日早晨便听说她离开落苍国了。”
她忽然换了种神色,目光中透露出和慕容衡沂一般的试探,眼神清透:“皇上,莫非您知道我家娘娘的去向?”
慕容衡沂见碧落不再紧张,便挪了挪身子,就近在碧落身边坐了下来,大手一挥,满脸皆是苦恼:“别提了,朕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问遍了京城中认识她的人,没人知道。”
碧落闻言,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一次破灭了,女子湿润的唇嘟起,撒气似的,从慕容衡沂身边站起来,脸色虽然沉着,但女孩子家终究心软,碧落嘴撅的活似油壶,原地纠结片刻,不情不愿却还是说了出来:“皇上,我家娘娘在银雕的底座写了字的,她原本准备当面告诉你,现在便宜你了。”
她虽然将此话说了出来,但两道远山眉紧紧锁在一处,心底还是纠结的很,拿不准若是乔糖糖知情,会不会允许自己将此事告诉慕容衡沂。
但终究是咬牙,眼神坚毅了下来,若不刺激皇上一下,他想必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家娘娘的好呢!
碧落细细端详着慕容衡沂,他一听到这银雕底座有字,便忙着将银雕翻过来,只见背面写着一句诗和提款,皆是用簪花小楷写就,正是乔糖糖的字体,因着是用刀刻上去的,还多了些铁画银钩的意味。
“惊觉相思不露。——糖糖”
这是慕容衡沂陪着乔糖糖一起读过的一本戏中的念词,讲的便是一朝心动,终成眷属的故事。
那时候恰是深秋,照着时节推移,应是比如今的时候再冷一点,两人在书房中摆上枫叶点缀,点着一捧白色烛火,那是西域进贡来的物件,与一般蜡烛不同,烧出的火焰是鎏金一般的银白色,火心处带点紫。两人对酌读戏,比着谁懂的典故更多。
乔糖糖在银雕底部刻的那句话的下一句,慕容衡沂也好记得,正是“原来只因已入骨”。
221乔糖糖平安健康
慕容衡沂的身形猝然间便软了下去。
他身为一国的太子,从来都被教育要做整个国家的顶梁柱,要为国家遮风挡雨,要为子民奉献,为社稷谋利,但却从未有人告诉他,他能够得到什么。
落苍国要求他推心置腹的对待他的臣民,要求他将天下苍生都放在心上,因此才能给他那万人之上的超然地位,但却唯有乔糖糖,不需要慕容衡沂为她做什么,她便已然将他放在心头,用心去爱。
慕容衡沂那向来挺拔的脊背,倏忽间像是苍老了许多一般,颓然地弯下,那身影风神俊朗,却似乎饱含着无限的后悔,在正午的明媚阳光下,竟显出几分颓唐和脆弱。他口中喃喃:“从前我收到过无数的生辰礼,它们无一例外都精美无铸,有些甚至价值连城。但送礼物的人,大多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父皇给我奖励,是为了叫我听话,大臣们给我送礼,我为了他们的地位和利益,皇兄们给我送礼,是为了提醒我,我身后还有他们在虎视眈眈着我的位置。”
一阵暖风掀动他的衣角,带进了阵阵菊花的香气,不甜,甚至有些微微的苦意,却叫慕容衡沂清醒了些,他用手掌五指分开,撑在地面上,将脊梁挪正了些:“可唯有乔糖糖,她给我送的,是她一笔一划,刀尖上刻出来的心血,而她想要的,也不过是我回敬以和她一般的宠爱。”
慕容衡沂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自责,似乎每一个词句间的呼吸和下降的尾音,都艰难的昭示着他想起哪个女子时,那种无法呼吸的心痛。
这下饶是碧落再怎么不机灵,也从慕容衡沂的话中听出了一点端倪,看向这位满面追悔莫及的帝王,眨了眨清澈的双眼:“皇上,您不会真的没有赶走我家娘娘吧?”
慕容衡沂闻言,掩去眼中的悲伤,瞟了一眼碧落,嗤笑道:“碧落,你不会真的一直以为是我赶走的你家娘娘吧?”
虽然是一个问句,但慕容衡沂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甚至在游刃有余地否认是自己赶走乔糖糖这个事情之外,此话还含着些鄙视的意味。
看来慕容衡沂身为皇上,气度却并没有达到君怀天下的程度嘛。
碧落的气度不比慕容衡沂大多少,她“哼”了一声,便扭过头,不理会慕容衡沂了。
“教主!”
忽地,自门外跑来一个暗卫,他原先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外的梨花卵石软垫上,然后看见了慕容衡沂在屋子里,这才发现屋子的门开着,他顿时十分灵活处理,当即便推门进去,满身水汽席卷过一阵轻风,吹的慕容衡沂和碧落有些不适应,两人同时抬眸,看见了暗卫。
此人身量不高,长得纤细小巧,看起来估计是个钻洞的高手。他满身皆是水汽,大半个身子都被雨水淋湿了,那双长筒靴即便已经在进门之前抖过了,也还是带进来一条长长的水迹。
碧落起先的反应是被吓了一大跳,不过她跟在乔糖糖身边挺久了,也知道穿着这墨色制服的是慕容衡沂的人,反正对她没什么威胁,因此便也放下心来,甚至还调整了一个甚为嚣张的坐姿。
慕容衡沂心里在看到那暗卫闯入的一瞬间,重重的漏了一拍。
他咽了下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却没说什么正是,反而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老六,身子怎么全都湿了?方才我进门之前便看到乌云了,外面雨势很大么?”
玉衡教的人,全都被他派出去,探寻乔糖糖的消息去了。当时慕容衡沂的原话,是“若没有她的消息,一个都不要活着让我看到”,因此他也有一个多月未曾见到玉衡教的人。
而今日,老六却这般毫无预告地出现在慕容衡沂的面前,叫慕容衡沂心中既有期待,又不敢问,生怕从老六口中会问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
老六便是那个剿灭燕国奸细那日,慕容衡沂从金谷门前带回来的看门人,当时不过是看他机灵,便吸收他成了教众,谁知无心插柳柳成荫,竟是他最先回来找到自己!
慕容衡沂将眼眸垂着,双眼皮的褶子像未来得及散开的水中涟漪,那眼皮微微翕动着,薄唇抿在一起,昭示着慕容衡沂此刻内心的无限紧张。
碧落听了慕容衡沂的话,还以为慕容衡沂在担心雨下得太大,回不去宫中了,故此才问从外面进来的老六如今的天气如何。她将脖子伸长了,朝窗户外面张望去。
老六是个懂事的,一下子便听出慕容衡沂本意不在雨势上面,只见此人“嘿嘿”一笑,冲慕容衡沂挑着眉笑道:“教主,小的找到太子妃娘娘的踪迹了,她在草原国,如今身体健康,毫发无损。”
此话一落,慕容衡沂整个人就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般,双眼倏忽间抬起,露出那一双琉璃般潋滟的眸子,脊背直了直,终于不似方才那般的狼狈感觉,撑在地上的那只手稍一用力,将身子弹起,冲到老六面前,服气老六的双肩。
“你说的是真的?她当真平安无事么?”
从前不可一世的慕容衡沂,如今有了牵挂的人时,竟也不管她人在何处,若她想要自由,他并不会去干涉,只是在背后,默默祈愿她的安全。
老六被慕容衡沂剧烈的摇晃搞得呼吸抖有些困难,他一阵猛烈的咳嗽,似乎恨不得把心肺都咳出来:“真的,咳咳咳,教主,再晃下去,小的可能就无福消受那三十万两黄金的奖赏了!”
毕竟无利不起早,之前慕容衡沂让教众们去找乔糖糖的时候,为了能提高他们的积极性,便设置了奖金,谁第一个带来其他团队消息,便能拿到奖金。
慕容衡沂便松开了一些,老六这才喘过气来,止住了咳嗽,到:“太子妃娘娘如今当真是平安无事,活蹦乱跳的住在草原国的王子府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