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些金银珠宝您都拿去!小的也知道最近叛军打压的紧,好多将士都牺牲了。小的愿意贡献所有的金银珠宝,但烦请大人不要砸了我的这些老酒,它可是小人父亲那一辈珍藏下来的宝贝啊!”
一个中年男子死死挡住想要进入地窖的卫兵,犬痱从其身边走过,那中年男子好似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曙光,他欣喜地向着犬痱奔去,“犬大人,是我啊!我是毛台,毛记酒馆的毛台!”
然而犬痱的眼睛依然只注视着远方,毛台先是一愣,旋即如那老头般嘶声力竭:“犬大人,犬大人,犬大人......”
随着犬痱的身影越来越小,毛台的声音也逐渐地弱了下来。一名守卫好似嫌弃其碍事,直接将其拎起,甩到一旁。毛台愣愣不语,他望着自己的心血毁之一旦,他的双颊流下了血泪,他嚎啕大哭,他绝望的嘶吼,他不甘的咆哮。
“为什么?”
毛台望着已经破败不堪的酒馆,他好似看见了犬痱正坐在其中喝着小酒,静静地带着微笑聆听他们吹牛斗嘴。
犬痱每天都会来到他的酒馆喝上一盅老酒,那是毛台父亲所酿的老酒,也是犬痱父亲最爱喝的老酒。
那张桌子也一直为犬痱所留,然而......然而毛台愤怒地站起身来,他将那张桌子砸了个稀巴烂!
一路走过,犬痱见到了不少惨烈之事,但他都选择了无视!
那正在哭泣的女孩,犬痱认识;那正被将士踢打的少年,犬痱认识;那摸着墙壁茫然失措的瞎眼老头,犬痱认识;那拄着拐杖破空打骂的老妇,犬痱也认识......
他认识,他都认识,这里的所有人他都认识!
然而他们却都已不再认识他!
犬痱独自走向一个小巷,他的身影很是萧瑟与落寞,他的心情也很是失落。这小巷很长,很深,很暗,即使天上有七颗月亮却也照不进丝毫光亮。
这是寂城最黑暗的地方!
然而此时在这小巷的尽头,那唯一有光亮的地方,却有一道曼妙的倩影,她挡住了所有的光亮。
犬痱的心也永久的封闭!
因为他倒在了血泊之中,但他的嘴角却出现了久违的笑容,这笑容似满足,似解脱,似希望......
“永别了,哥哥!”
三天,整整持续了三天。寂城的平民嘶声力竭,绝望的怒吼,但却都被乌兹以强悍得到阵法压制隔绝,他们的咆哮根本无法传导出去。
寂城如她的名字一般,寂静,寂寞!
“犬痱还没有回来吗?”
乌兹站在内城墙上,双手背负,望着城下黑压压一片的起义大军,他知道决战已近在眼前。
“大人,搜遍了整个寂城,没有发现犬大人的踪迹!”
乌兹挥了挥手打发那人之后,他缓缓地闭上眼睛,仰起脖子,似乎在嗅着空气中的硝烟之味。他的神色很是坦然似乎带着愉悦的微笑,似乎那气味比女子的体香还要诱人,令他欲罢不能,想要永远沉浸于此中。
“你终究没有选择我的道路!”
乌兹自言自语,随后袖袍一甩,这一刻他又是寂城城主。他沉声喝道:“按叛军势态,不出三个时辰便能将寂城团团围住,届时必然城毁人亡!”
“所以这将是本将军的最后一道军令!宝龙你率领一千人马从西门杀出,直接奔向亡城;啸虎你再率一千人马从南门杀出,奔赴灭城;本将军自统其余人马前往凶城!”
“届时我等将起义军情报共享,合三军之力定能将其歼灭,一雪今日之耻!”
“是,宝龙领命!”
“是,啸虎领命!”
两人抱拳单膝下跪,旋即转身下城整顿兵马,他们知道此时乃十万火急、分秒必争的时刻,越快则生还的的几率越大。
......
李冬坐在战车之上,他的身旁是已经苏醒的周春,彼时的他因大病初愈故而脸色尚且苍白,更是带着些许冷漠与不甘。李冬没有剥夺他的元帅之位,而是压下所有的非议,令其“将功赎罪”。
“多方以误有四点,一为利害,二为正奇,三为迂直,四为虚实。你可明白?”李冬问道。
周春回道:“人的本性便是趋利避害,故而趋诸侯以利,屈诸侯以害!”
李冬点头说道:“所以说你想要的一切根本就不存在,只有给够足够的利益,别人才会以你为尊!你明白了吗?”
乌兹站在城墙墙头,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为何回来?”
在乌兹的背后很快便闪现出一道身影,这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啸虎。啸虎眉头微锁,他踱步向着乌兹走来,毕竟缺少了一条腿着实有些不方便。
啸虎微笑说道:“大人的好意,啸虎心领了!但是若要以牺牲宝龙的性命换我之命,那啸虎即使或者也无法安生!”
乌兹的独眼愈发复杂,他望着苍茫大地与灰暗的天空,良久问道:“何为利害、正奇、迂直与虚实?”
啸虎颔首回道:“以利害为基础,奇正为手段,迂直为策略,最终致敌于虚实!大人的教诲我又怎会遗忘?”
乌兹点头道:“很好,奇正是何意?”
“凡战者,以正和,以奇胜!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啸虎继续答道。
李冬摇头道:“天下之人皆以为‘奇’便是出奇制胜,然而若出人意料便是‘奇’,那么不战而降是否也算是出人意料?”
周春有些茫然,他抱了抱拳愧道:“还请老师明示!”
李冬继续说道:“所谓正和奇胜,乃是以正兵接敌,以奇兵攻克敌人的漏洞。换句话说,正奇便是分兵原则,你有一万,需要分兵;你有一千,需要分兵;即使你有十骑,也要分兵。”
“‘奇’便是留有后手之意!记住,永远不要出光手中之牌,因为你的王牌只有在必杀敌人之时方可展现!”
李冬转头看向周春,他问道:“你可知你败在了哪里?”
“轻敌!”周春的声音带着冷漠与些许颤抖,他已经能够接受自己的失败,他想起了曾在雨夜中嘶吼的自己,他决心要将自己的宝剑磨的更加锋利,他要将自己的心封印在万丈玄冰之中。
李冬却摇头说道:“你还是不懂!你的败不在轻敌,而是兵法!利害、正奇、迂直与虚实,这是兵法中最重要的四个要数,你全都处于下风,又如何言胜?”
乌兹的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继续说道:“所谓正奇便是将自己的兵力集中在某一个点上,造成对敌的绝对优势。那被炸毁的城墙阻断了叛军的前进路线,便是‘奇’的一种表现!”
李冬的声音带着些许呵斥:“城墙被毁,如果此时你肯接受‘迂直’之策,亦可断去他们的奇兵之计,然而你却做不到窥探敌军虚实,更不懂迂直之策,贪攻急进,方才有此大败!”
周春的眉头紧紧簇拥在一起,他抱拳歉道:“还请老师明示!”
李冬深吸一口气说道:“所谓‘迂直’便是思考多种解决办法,若直的成本过高便选择迂法,若迂的成本过高,便选择直法!”
周春脑海好似灵光闪过,他略微兴奋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原来所谓的战斗其实就是避实击虚。我之奇正,致敌之虚实;奇正在我,虚实在敌。”
“还算有救!”
乌兹转头望向啸虎,他的目光罕见的有了些许柔和,他微笑说道:“你还是不如犬痱啊!”
啸虎的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似有一抹苦涩涌上心头,他摇头道:“犬痱才能胜我十倍,我的确不如他!”
乌兹没有反驳与安慰,他继续说道:“兵者,修道保法,知己知彼,先为不可胜,致人而不致于人,先胜后战,胜于易胜!你可知何意?”
啸虎点头说道:“修道而保法,故能为胜败之政!想要击败敌人,若自身没有强悍的体魄,又遑论胜败?”
周春站起身来,他的战意逐渐的点燃,他沉声说道:“自身乃胜败之根,其后便是了解敌人强弱虚实,避其锋芒,攻其弱点,故能先为不可胜!”
“通俗点说,就是柿子要挑软的捏,石头就得死磕着鸡蛋!”李冬补充说道,“那么你知道自己败在何人之手了吗?”
“乌兹!”周春斩金截铁地答道,他的双眼闪烁着愤怒的火焰,他的双拳青筋暴起,他的声音如同此刻的起义军,声势震天。
然而李冬却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他心中略微苦涩:“周春,你不如刘询啊!”
李冬略有惋惜,他明白天命不可违,人各有命,有些事情并非努力便能扭转,帅才可遇不可求。
乌兹指向大军中的一角,问道:“你发现有何不同之处了吗?”
啸虎点头说道:“兵还是原来的兵,将亦是原来的将,帅换人了!”
“那现在的你,该如何做?”乌兹继续问道,啸虎毫不犹豫地回道:“逃!”
“所以......”
“所以,我选择了逃!”
“既然选择了逃,那为何还在此处?”
“因为主帅还在此处!”
“我身为主帅自然不能选择逃!”
“我身为部下,主帅未退岂可先撤?”
“可我已经下达了命令,命令你撤退!”
“我拒绝撤退!”
“这是军令!”
“我选择违抗!”
“违抗便是死罪!”
“我愿接受死罪,但请给我一天时间!不,半天足矣!”
“为何给你半天?”
“因为,我要战死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