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刘玉鑫,在卧华山一带广有盛名,锄强扶弱,恪守正道,不论是百姓传颂,还是秦王朝的地方风评,总是只有好的一面,因为卧华山东边有一道离河,刘玉鑫的活动范围也多在离河以北,因此被人冠以河北真侠士的美名。
与林寒几人不同,刘玉鑫一直是单独一个人,而且活动范围也是固定的,很少见他有朋友结伴。多年以来,他从来加入过任何势力,卧华山的招揽,秦王朝的许诺,甚至是大明窟的厚报,都没有让他有过丝毫动摇,即便是同为游侠的林寒几人加入了卧华山,也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抉择。
刘玉鑫武力强悍,箭法也是超群,曾经在五百米外射杀两名寻衅滋事的七段人位强匪,而且独面卞家卞坚而不败。在五年前与蒙阆交手结交成好友,后与呼延伍也有一番遭遇,不过这些事,算是刘玉鑫的私事,并没有其他人知晓。
蒙阆曾经评价过刘玉鑫此人,道是秦王朝内的游侠第一人,毕竟当初他们是五人一起行动,才能在游走于许多地域,但刘玉鑫却完全凭靠一个人,不论是武艺造诣还是名声名望,都是他单独闯出来的,这点即便是他们五人,也不得不敬佩。
传闻中刘玉鑫的侠义事例在河北地域十分繁多,只要是刘玉鑫辨明了黑白是非,只要他动手参与的争端与不平,就没有不能顺利解决的。唯独在数年前有过这样一桩事情,刘玉鑫行事之时遭遇了当地的信任官员,那名官员初来驾到并不知晓刘玉鑫的身份,便将之当作了散匪处置。
那一场没有差别的杀伐,将刘玉鑫重伤,后来数百秦兵在那名官员的命令之下,对刘玉鑫采取了剿杀行动,虽然不知道刘玉鑫是如何逃脱的,但是他幸而从那场祸事之中逃生了。之后河北一带郡守官员查明了此事,百姓便自主至城中衙门控诉,上百名百姓在官员府邸集结,秦王朝官员无奈,只得将那名滋事的官员重罚处置。
刘玉鑫在那桩事故后出现已是一年之后,他的侠义没有丝毫变化,他的立场也是没有变化,只不过对于秦王朝的恶感却多了几分,甚至在一次山匪侵袭的过程中,出面并未出手,直至山匪将秦王朝的官员之后杀害之后才动手剿灭了匪首。秦王朝官员对此事也或怨或怒,但是河北一带的百姓却并没有责怪过刘玉鑫的举动,他们其中的不少先达之人甚至直言秦王朝之错,并且在河北樊笼城的江口集资做了刘玉鑫的雕塑,为刘玉鑫歌功颂德。
时隔几年,等再次见到刘玉鑫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蛮兵将领。林寒不知道河北的游侠为何改变了自己的初衷,但是当他以这样的身份来到了卧华山中,他便没有好语气能够面对。若是刘玉鑫此时取出兵器,他定然会以寒刃相对。
刘玉鑫为姜鸣那一句话也久久呆怔,接着释然一笑,竟是当做没有听到,转头继续对林寒道:“林寒兄,你这立场划分得未免太过清楚了些,我现在的身份虽然蛮兵将领,但似乎并没有做对不起你们的事,不论怎么讲,蒙阆都是我为数不多的好友,即便现在立场不同,我也不会对他出手。当然,还有你们。”
林寒冷哼一声,道:“物是人非,我们不是当年的游侠,你也不是当年的刘玉鑫。蛮人本就好战伐,根本就不应该组建一个国家,十八蛮地,哪个如今不是血流成河?你若失加入了大明窟,若失加入了秦王朝,我都能够理解,但是蛮人血伐无道,若不是你变成了喜好杀戮的刽子手,怎会成为蛮人的枪头?”
刘玉鑫道:“蛮人只是缺少教化,缺少文化文明的熏陶,并非你想的那样天生就是掠夺者。其实只要秦王朝有心管理,在几百年大败蛮兵的时候派遣学士儒生在蛮地开办书塾,估计现在蛮人也不会变成这般模样。说到底都是秦王朝的腐朽统治造成的,现在新一代蛮皇野心膨胀,指挥着蛮兵北侵,秦兵无力抵抗,势必掀起更大的风浪,但这却并不是我加入蛮军的初衷。”
林寒思忖道:“我先前只是试探你的立场,你对蛮人的现状倒是知晓很多,我可以就此认为你还是有着当年的侠义之心,但是在不知道你真正目的的情况下,我还是无法对你的种种猜忌。如此说来,你倒是有自己的苦衷,我希望你能细细解释。”
此时姜鸣无奈地站出来,低叹道:“你们能不能听我一句话,我说,刘玉鑫应该是慕涯唤来的,你们怎么就没有人理会我?”
林寒与刘玉鑫齐齐望向姜鸣,一人面带怨愤,一人面露笑意,反而惹得姜鸣难以言语,似乎气氛骤然变冷。
林寒道:“姜鸣,你方才说什么?”
刘玉鑫笑道:“他说,我是慕涯派来的。”
林寒将目光转向刘玉鑫,面露疑惑,道:“你真的是慕涯先生派遣来的?”
刘玉鑫道:“你觉得呢?”
一番闹剧渐渐平息下来,刘玉鑫也得以与姜鸣、林寒藏身在隐蔽之处,算是初步取得了林寒的信任。
刘玉鑫娓娓然道:“慕涯先生,让我潜伏在呼延伍军营之中,等待与你们配合。”
姜鸣与林寒缓缓抬起头,对视几秒,似乎是觉察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刘玉鑫的这番言论,与先前他们的谈话相似至极。
“总不至于随便说说都能成真吧?”姜鸣面露惊讶,道:“那个刘玉鑫阁下,你确定你是来配合我们的?我很好奇,慕涯到底是想要你配合我们做什么?”
刘玉鑫道:“自然是找回你们的粮草,还有,斩杀呼延伍!”
当斩杀二字进入林寒的耳中,林寒不自觉地浑身一震,呼延伍是死是活他都不在乎,但是卧华山的实力必定大大削弱,在他的立场上,是不能允许这类事情发生的。
姜鸣嘴角掀起一抹笑意,道:“你若只谈粮草之事,我肯定会质疑你是伪装与慕涯有关系,但是你只要说要诛杀呼延伍的话,倒是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林寒一脸严肃,问道:“莫非你与慕涯先生早有谋划?想要利用粮草丢失之事,将呼延伍就此斩杀?”
姜鸣道:“这倒是没有,但是慕涯能在那种时候通知让我必须前来探查,必定是有着要事去做。如果只是探查失粮之事,其他人都可以前来,说不定比我的作用大,若是指名道姓地让我来,就不得不让人思虑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至于能与我相关的事情,在这里便还有与呼延伍的仇怨了。自刘玉鑫表明身份,我便有了这种推测,他可能就是慕涯唤来帮助我的。”
刘玉鑫笑道:“看来姜鸣兄还是早有洞察,那便免得我解释了,不然找不出别的证据,你们不相信我的身份那就麻烦了。”
姜鸣道:“我只是有一点不明白,按照慕涯的正常做事习惯,若是让我来寻粮,必然也是能将粮草找到,但是迄今为止,我却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若不是你出现,我都怀疑那批粮草时被人销毁了。”
刘玉鑫道:“姜鸣兄,你又猜中了,那批粮草确实被销毁了。”
“什么?”
林寒与姜鸣齐齐出声,林寒道:“我们那批粮草真的被销毁了吗?是谁干的?”
刘玉鑫道:“是我,也是呼延伍。呼延伍之前被蛮兵所击败,便是由我一力造成,嘿嘿,你们或许没有想过,那场战斗之中还有着这样的缘故吧!”
姜鸣微微皱眉,道:“你是慕涯派来的卧底,还是蛮兵的将领,你既然选择了在第一营卧底,那为什么又会成为我们的同伴?”
刘玉鑫道:“这件事说起来就长了,总之,一切都是慕涯先生的指令。我潜伏呼延伍帐下,哄骗呼延伍扣下你们的粮草,然后借助蛮兵的力量击败呼延伍,再将那批粮草销毁,使得呼延伍不得不背负丢失粮草的责任,到现在潜伏在呼延伍军营之中等待着你们的到来,都是慕涯先生在暗自布局,我只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
林寒道:“怪不得呼延伍有心撇开与那批粮草的消息,原来是不想让我们发现那批粮草已经在他手上丢失,这倒是很像呼延伍的手笔,精明至极。但是我却不明白,慕涯先生为何要制造这场局,难道只是为了让呼延伍负罪?”
刘玉鑫道:“当然不是,呼延伍负罪只是为了让你们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向他问罪。慕涯先生对我说了,这场布局其实并没有其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替姜鸣兄找回个场子,至于具体是什么事,想来不用我多说了吧?”
“自然不用。”姜鸣心知慕涯好意,之前便向他许诺过,要在离别之前,将大战局势完成得差不多,另外还要替他报呼延伍夺戟之辱,如此想来什么事情都通畅了。
慕涯本来心胸宽广,唯独在对自己信任的人面前极为狭隘,他的妻子尹婉是这般,姜鸣也是这般。
姜鸣微微一笑,道:“既然这样说来,我们此次的目的主次倒是要颠倒一下了,这寻找粮草反而不再是什么要紧事了,那我们就谋划一下怎样对付呼延伍吧!”
林寒急问道:“姜鸣,我知道你与呼延伍仇怨颇深,虽然我没有当场见到,但是你每次谈论呼延伍时眼中的杀意已经透露了一切,你杀他是意料中事,但现今卧华山风雨飘摇,若是白白损失这样一个统领,卧华山只怕会陷入巨大的动荡。”
姜鸣的面色逐渐冰冷下来,他此时似乎并不是愤怒,但却对于林寒的劝诫极为排斥。
他并不自私。
他,却是极为自私的。
刘玉鑫笑道:“姜鸣兄,林寒兄,此时两位还是再多讨论讨论才好,慕涯先生也说了,呼延伍是死是活,其实也都由姜鸣兄决定,为了周全起见,还是得思虑清楚。”
姜鸣淡然道:“林寒,呼延伍视我如毒刺,自然是会选择早早剜除,我与呼延伍相见不过两面,但是也早已经将之视为必杀之人,你无法改变我。”
林寒低垂下了头,没有再说话。
刘玉鑫道:“既然两位已经有了结论吗,那便随我去取粮草吧,你们的东西我保管这么久,自然是要原物奉还。”
“粮草?粮草不是被你销毁了吗?”林寒问道。
刘玉鑫道:“表面是被我销毁了,但其实并没有。我先前在假意归顺呼延伍,即使是被呼延伍看破,他也只是认为我的计划是伙同蛮兵将他击败,其实我在一开始便秘密地将人手派遣到了他的军营之中,并且暗中转移了那批粮草。我烧毁的只是我早先准备的弃谷,积攒数年的霉粮早已经不能食用,但是烧毁之后与正常粮食没有区别,呼延伍只是认为中了我的两重计谋,却不知其中还藏着一出偷梁换柱。”
姜鸣低吟道:“与蛮兵相应和,使得呼延伍在匆忙之际相信你投靠的诚心,扣下我们的粮草之后,却假意将之烧毁,实则暗中转移粮草,看来你的准备很充分,怪不得呼延伍那般人物也会败给你,厉害厉害!”
刘玉鑫拱手道:“姜鸣兄过誉了,这些计谋都是慕涯先生的命令,我只是一个执行者。慕涯先生谋略高绝,我也是极为佩服。”
姜鸣蹙眉道:“看样子你与慕涯很熟?”
刘玉鑫道:“不是很熟,所见也不过几面,但是他却是我的恩人。”
姜鸣道:“此话怎讲?”
刘玉鑫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道:“姜鸣兄与林寒兄应该听说过我的一些经历吧?我在河北一带行侠仗义,百姓爱戴拥护,几乎没有其他的挫折,但是在几年之前,我遭遇了一场被强行诬陷的事情,我遭受了重创。”
林寒道:“你说的可是那秦王朝的官员误认你作贼匪,并派遣兵士围杀的事情?”
刘玉鑫点了点头,道:“那狗官压根就不是误认,而是想要将我就此抹杀,他不能容忍一个游侠比当地官员还要威望高,估计也是秦王朝那些高官的主意,为了保护自己的权柄,便开始谋划将我剜除。我原先还以为那一带的百姓官员都是极为和善的,并没有其他的怀疑,谁料那狗官竟然暗中偷袭,若不是我吃亏在一早就受了伤,怎会落入那种境地?我原以为我就会在这样的诡计之中丧命,但是慕涯先生出现救了我,并且在那个处处都在搜寻我的时期,他帮助我隐藏伤躯,并且教授了我许多思想,令我受益匪浅。”
姜鸣道:“原来如此,你这样一说倒是极为清楚了,慕涯估计是看中了你的侠义才出手相助的,不然他可不会轻易展露自己武艺。”
刘玉鑫道:“慕涯先生自始至终都没有透露自己的武道修为,但是他却能手段通天,竟然能徒手分开火海,并且只是在地上摆了几个石头,便能让搜查的秦兵看不见我,那等本事比我厉害多了。”
姜鸣笑道:“慕涯修阵,看来是早有成就了。”
林寒道:“然后呢?你伤好之后就回到河北了吗?”
刘玉鑫道:“并没有,慕涯先生将我留了下来,直到一年后才放我离开。那时候,他经常带我去北部山林,具体地方你们应该也知道,那里有一座山峰,叫做云隼山,慕涯先生便是带我到那里查探,但那里除了糟糕的空气,还有瘴气环境,我实在看不出有其他问题。”
“云隼山?”林寒与姜鸣霍然惊叫,这个地名他们可并不耳生,蒙阆之前便是被金林与朱盖围困在此,除了这个特殊原因,慕涯还曾经说过,那其中有着疫病之源,还有神秘神秘设置的阵法,但是慕涯与刘玉鑫往年去过很过次,这不得不让他们更为疑惑。
刘玉鑫道:“我其实并不知道去那里是为了什么,但慕涯先生每次都要观察许久才会离开,他还嘱咐过我,若是疫病爆发无法抑制,便来到此地,他留有解决的办法。”
此话再次让姜鸣与林寒震惊不已,但是更多的事情却看不出眉目,两人沉寂。
刘玉鑫又道:“之后便没有了其他事,在这段时间,慕涯先生又再次联系了我,让我假意加入蛮军获取情报,并且帮助完成他的布局。”
林寒问道:“我想知道,那名陷害你的秦王朝官员怎样了?”
刘玉鑫愤然道:“我自然意难平,回河北之地便砍下了他的人头,当然现在我与秦王朝的关系不好,也是因为此事。”
林寒与姜鸣朗然一笑,倒是觉得刘玉鑫这种性情极好,快意恩仇,极通心意。
姜鸣道:“粮草的事情定下来了,那我们便可以开始针对呼延伍的行动了,但是我们却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是呼延伍克扣了粮草,也没有办法在戒备森严的营兵防备之下闯进去,那么行动如何开展?”
刘玉鑫朗笑道:“慕涯先生将我安插在呼延伍军营之中,便是让我收集他克扣粮草的证据,我早已经将原先没有修改的粮草报备录簿藏了起来,可让你们作为证据使用。至于如何进去,却是有人会帮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