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话暴君(1)
顾不上站稳脚跟，我就抱着子琴朝宋仁的方向奔去，大家也像是已经意料到情况紧急，分开让出一条道路给我。宋仁身后跟着千枫几人，提着担架，一刻都不想浪费，迎面接过子琴。
“柳宗大人，你往这边……”
望着宋仁离开的背影，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随即整个人像是断了线，只感觉身体扑倒在地面上，伤口的刺痛蔓延全身，视线越来越模糊……
熟悉的天花板，空气中飘荡着沁心的香气，稍稍往受到重压的右手看去。菱紧握着我的手，以整个上半身压着的姿态，美美睡在上面，完全没有顾及到我这边的感受。
“主人……请不要太难过了……”
听到菱在梦中迷糊嘀咕着，我想要将手抽出的想法已经全无。单单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道：“我都在做些什么，结果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不堪，过去的自己一定会把这样的家伙狠狠揍一顿吧。”
“我的主人，您醒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殷封啊，也就是说修整已经结束了吗？”
我看着突然浮在上方的殷封，已经习惯了她那毫无征兆的出场方式。或者说，自己现在更是对殷封有着某种怨恨，所以才会用讽刺意味的语气与她说道。
微微点头以示回答，殷封的双眼仿佛在一瞬间将我彻底看穿了一样，不对，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明白我的想法。殷封将折扇掩着香唇，略有调侃意味地说着：“感觉要被主人给杀掉了……”
“我现在没有心情陪你玩闹，这点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殷封扭着头，像是故意做出躲开我的视线一般，然后摆出认真的样子说：“这是当然，我与主人一心同体，主人的心里有什么想法，我可是一清二楚。比如，在这之前，回答菱对小语小姐的担心时，主人可是……”
“喂，你倒是可以说出来，试试看。”
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如此愤怒，像是要抑制住某种感情，又或者听到了殷封的话所回想起来的某种感情。当殷封想要将其揭露出来的不愉快心情，还是说自己彻底混乱了，夹着威胁与命令的混合语气，将殷封的话打断。
“好可怕，人家真的要被主人抹杀掉了。”
殷封摆出一副无辜且懦弱的样子，不断扭动着身体让我莫名的火大。
我怒瞪着殷封，刚想开口时，这家伙突然态度直转180度，非常认真地说道：“子琴小姐的话，主人不必太过于担心。当然是一点伤痕都没有留下就痊愈了，要说的话，还真不亏是宋仁小姐的力量。——虽然想这样说，但是从宋仁小姐那了解到，似乎是在送来之前就被治愈了一半的原因。”
我这边想要问的，还没等开口，就全都被殷封所知道，并将其简明概要说了出来。自己也只能够不服气地回应一下：“这就放心了。”
“小语小姐的事情，难道主人就不想问吗？”
殷封兴致勃勃地看着我，像是要挖掘出我心中的某样东西，试探的语气完全暴露出来了。
“你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吗？”
“啊啊，主人在我沉睡的期间，还真是受了不少灾难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法帮助主人。”殷封扇动着手里的折扇，略有生气地说：“明明只是些蝼蚁，真是该好好奖赏他们。”
这时，我从殷封的身上感觉到了之前从未感觉到的气息。我回想着过去殷封的举止，即便心情再怎么激扬，此刻从她身上弥漫出的气息也是第一次见到。我有些担忧地看着殷封，她似乎没有发觉，或者发觉了，本体却将其作为理所当然地看待。
“殷封，在你修整的期间，我和你是不是一直维持着同步状态？”
对我的发问感到疑惑，殷封一瞬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神情是那种明明理所当然的事为何会发问的疑惑表情，但很快眼睛眯成一线，十分自豪地笑着说：“我的主人，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果然没有我的辅助，主人就开始慌神了吗？我的主人，你要是想对我撒娇的话，我可是随时随地准备好了。”
殷封感觉到了我的怒气，做了一副淘气小鬼的表情，本人似乎都忘记了这和她那以往给人的印象相差甚远。我心中莫名有种不安，这种变化一定有着某种因素在里面。回想起，在这之前擅自使用殷封的武器，微妙感觉是自己造成了殷封现在的变化。
我不禁默念道：“我该如何面对墨皇。”
“主人你说了什么吗？”
抱着微妙的不安，我试着使用殷封的视角，眼前瞬间被周围的景色所充斥，短暂地适应后，也能够随意以各种角度查看到殷封本体周围的情况。准确来说，自己仿佛是以浮在殷封本体的上空，随意切换到周围各处进行查看。
其余神庭战舰的修复工作已经接近了尾声，可以看到大家正在收拾修缮的材料，学长他们也在帮忙做晚饭。试着再将视野扩大，整座岛的一切都纳入眼底。刚刚着陆时的战斗痕迹，抵抗来自高空的奇袭时所造成的满目苍夷，被我弄出通往地下的破口，所有战斗的痕迹都在我的眼前，一切又像是在我脑海中重新演示起来。
“我的主人，有哪里令你感到不对劲吗？”
“不，也许只是我自己的错觉。”
跟随在我身旁，殷封透彻的双眼，轻轻眨了一下，带着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我的主人，你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我们之间的链结是不会消失，即便现在主人失去了自身的力量和记忆。虽然最初是因为父亲的决定，但是我的身心全都属于主人，并期盼着将力量全都奉献出去。”
“喂，哪里又冒了你的父亲？”
虽然有种十分重要的信息被无视了，但是我现在更想知道殷封口中的父亲是谁。
“那当然是墨皇。”
此刻我确信了自己的判断，殷封确实受到了某种影响，她的行为思路已经有所变化。不过，这种变化似乎也只停留在言语上的影响。或者说，殷封现在对情感的流露，越来越人格化。不，也许只是我对神庭战舰的了解不够深，才会对殷封这些变化感到吃惊。
“说起来，为什么主人会失去力量呢？”
对应殷封的话，我的脑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沾着血迹的双唇张闭间，少女像是要转达什么……刺痛像要将这段记忆进行封存，或者是因为这段记忆才会引起入骨的痛楚，身心才会本能才将其回避。
“原来如此，或许将这段记忆解析，就能够找回主人失去力量的线索。”
殷封一副理所当然地将我的记忆提取出来，并在我面前如同影像一样播放着，自顾自地说着：“似乎受到了很强的抵触，这不像是来自本体的力量……”
“我说你究竟在做什么？”
“提取主人的记忆进行分析。不过，这也仅限于主人在即时回忆起来的记忆片段，我才能够读取……”殷封像是想到了什么，用折扇掩着半边脸说：“难道主人有什么秘密不想让人知道吗？”
“喂，别给我蹬鼻子上脸了。”
殷封笑了笑，露出无奈的神情，接着说：“我的主人，即使我真有那想法，也没法窥探主人的隐私。链结——并不像主人想象的得那样，无论何种手段，我只能够读取‘即刻’，而非‘过去’这类的记忆。”
明白我完全没有听懂的样子，殷封也放弃了进行更详细的解说，挽着双手挺胸说：“也就是说刚才读取到的‘即刻’，更是让我确信了自己的理论，主人的力量丧失这一事件是否真实有待商议。更何况刚才的记忆明显是由外部力量造成缺失状态，这更让我感到好奇。”
“听得我一头雾水，都不明白你什么意思。”觉得头部的刺痛感有些还缓和后，我冲着殷封说道：“我失去力量的缘由，你难道没有从其他人那里听说吗？”
殷封抓着折扇，挺了挺那双巨峰，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说道：“那样的理由，我才不会接受。虽然说主人过度依赖了力量，但是怎么想也不可能让力量暴走……”
听到这里，身体仿佛将暴走时的记忆唤醒，刹那间，黑色的电光闪过……眼前突然被黑幕遮住，接着映入眼帘的是室内的景象。
“这不好好躺着，我可是会很头疼的，柳宗~”
视线被集中到了身旁站着少女，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由缎带收束成马尾状，柔润的脸庞露出让人沁心的微笑。隐约能够从空气中闻到，从少女身上独有的香气，夹着微微的汗味。少女试着将身体靠近，与我额头对着额头地看着我的眼睛说：“这状态确实是醒着了吧，为什么不说话呢？”
“小语，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我切入殷封视角的时候，确实看到小语是在学长那边帮忙才对，怎么想也不可能突然就到这边来才对。
“看样子确实是醒着了。”
小语似乎并没有回答我的意思，只是微笑着，然而我也从她的脸颊旁看到了答案。小语应该是以非常快的速度奔跑过来的，那汗珠还停留在脸颊旁。
不，比起这些都无所谓，小语究竟是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才是让我感到疑惑的。越是去想，越是觉得太多地方可疑。
我在心中默念道：“殷封，在吗？”
如果是平常，在我发出意念的时候，殷封应该很快就回应才对，但是整个房间除了我们三人，就是一片平静的样子。
小语像是看透了一切，微笑着看着我，似乎等待着我这边的对话。这时，似乎因为察觉到了什么醒来的菱，揉搓着眼睛说：“主人，你终于醒了。”
小语十分熟练地推着菱说：“菱，宋仁那边找你很久了，你赶快过去帮忙吧。”
菱一头雾水地走了几步，便同我打了下招呼走了出去，只剩下我和小语两人在房间里。我更是完全莫名其妙地看着小语的一连串举动，关上门拴，还低声念叨什么。
像是一切都如自己预期一样，小语满足地转过身，微笑着说：“那么碍事的家伙全都不在了，柳宗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从床上坐起来，坐在床边说：“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也应该从宋仁哪边，多少听到少许了吧。”小语像是期待着我的回答，故意低下身子，用十分清甜的语气说：“怎么样，让我来代替柳宗，将大家的想法实现。柳宗也就只需要待在我身旁，什么都不需要去做，那种危险也就不会再发生在你身上了。”
我叹了口气说：“这一点都不像你，突然间，究竟在你身上发什么了？”
“柳宗，你不是打算相信我的吗？”
故意还是说无意，小语像是在用着十分挑衅的语气说着：“明明柳宗已经像是废人了，难道还打算一直要死撑着，维持着一人之上的样子吗？”
“被你说成是废人，这还真是新鲜啊。”
我怒瞪着小语，她也没有妥协地瞪了回来说：“有哪里说错了吗？你现在只要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什么都不用做，所有的事情我都会代替你去完成。”
像是被触发了某种开关，小语用越来越大的声音说道：“去救柳诗姐也好，去歼灭所有敌对的杂鱼也好，都由我来取代柳宗完成——所以柳宗你就给我站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用做……一直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突然激扬的语气，突然又像察觉了什么，十分害羞了起来。小语的这幅样子，完全让我不明所以，我紧握着自己的右拳，并不仅仅对小语，更像是对自己说到：“即使现在无法使用血魔的力量，那也不过回到最初与菱相遇之前的状态罢了。”
“我可不打算就此退居后方，一直……”
当我自顾自地说着，将头转向小语时，才发现小语的怒火已经更上一层楼，周围的空气似乎真的燃烧了起来。不，空气中确实飘来了焦味，那是真的有什么被烧着了。
“小语？”
我吃惊地看着小语，突然她一手拽住我的衣领，十分华丽地将我来了个过肩摔。虽然感觉对方手下留情了，但是自己的身体还是受到了大面积的伤害。
我捂着头，坐在地上冲着小语喊道：“喂，突然间你想杀了我吗？”
“看样子，即便说得再多，对于柳宗来说，也只有用这样的方法才能够让你彻彻底底明白。”
小语的双眼中已经看不到了之前的清澈，更像是被火焰所覆盖了眼瞳，这之前还一副十分害羞的样子，不免让我觉得那完全就是装出来的。
“最后问你一遍，你是主动让位，还是说让我将你推下王位？”
小语是认真的，话语中也透露出了对自己实力的自信。然而，我明白，继续同小语岔开话题，很难确保她会做出什么。我深深吸了口气，像要将一生的哀叹全都透过这口气，将其呼了出去。
我甩了甩胳膊，站起来，面对着小语说：“你是认真的吗？”
小语摆出无趣的表情，便露出十分自信的微笑，从她的眼神中，更是确认了刚才说的都是抱着十分认真的态度。
“显现——我的仆从们。”
随着小语的命令，五只人形的黑影凭空出现，有序地间隔着站在小语的身旁。五个家伙仿佛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举止神态以及脸上所佩戴的微笑面具，都无法辨认出五人之中有什么不同之处。
“这些家伙是什么？”
小语一副自满地回答：“这也是血魔的力量一种，难道柳宗没有读完柳诗交付给你的万魔古书吗？”
确实如同小语所说的，万魔古书从我姐那里得到以来，就没有怎么仔细阅读过。万魔古书是九门家族的至宝，其所拥有的力量，更是让我无法触及边界。即使我想要阅读，也只是能够读取其中第一阶层的内容，其他阶层似乎将我拒之门外。不过，我也不是那种喜欢啃书的类型，所以万魔古书也就没怎么试着去阅读了。
“果然还是老样子呢，所以我说柳宗没有我是完全不行的。”
小语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说着：“看样子，要重新给柳宗植入血魔的知识才行。”
我抓着脑勺说：“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喜欢读书的类型，这方面还请你饶了我吧。”
“这点我当然知道，所以才让这些孩子出来。”
我偷瞄了下小语身旁的黑影，试探着说：“这些家伙只是人偶吗？”
“说得也是，柳宗通常也是透过拳头来交流的。那么这样如何……”
小语想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十分满意地弓着身子说：“如果柳宗能够在3分内……不，10分钟内，触摸到这五个人偶中的一名，我就会放弃刚才的想法。”
我看了看人偶，对小语说：“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残酷了，你也知道我现在的状态，才会这样故意的吗？这个提案，我不会接受。”
小语像是看透了我的担心，笑着说：“放心吧，我不会让这些孩子使用特殊能力，只要像人类那样进行回避，这个你总该可以接受吧。”
“不，即使这么说，我也不想接受你的提案。”
“那么，我也只好选择强硬的手段了。”
“那样只会激起大家内部的纷争，你难道是认真的吗？”
小语似乎并不在意，冷冷地回答我说：“其他人怎么样，我是无所谓。不过，柳宗你难道觉得还有那样充裕的时间吗？”
确实，引起纷争就会需要更多时间去解决，而且，现在还有着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去解救我姐。那臭婆娘真是够让人恼火的，尽是在给我添麻烦。
小语丝毫没有破绽地看着我说：“看样子柳宗也很快明白了。那么这个提案，你愿意接受了吧。”
“在此之前，你先把提案重新整理下吧。”
小语思考了片刻，笑着说：“也就是说柳宗愿意接受了。”
“各种方面还是需要重新确认一下比较好。”
“说得也是……”
看着陷入思考的小语，我再度试着与殷封联系，然后对方却完全没有回应。
随着小语拍手发出的一声声响，她露出十分沁心的笑容说道：“那么就由殷封来当见证人。”
如同商量好一般，殷封轻轻从空中落到地面，用折扇掩着半张脸说：“虽然对我的主人不敬，但是这一刻我选择站在小语小姐这边。”
“喂，你们两到底怎么回事？”
“好了，重新说明一遍。规则简单，在10分钟内触碰到我下仆中的一人，即是柳宗的胜利，反之我的胜利。”
小语同殷封没有理会我的问题，自顾自地说着：“柳宗胜利，我就放弃劝阻。反之，柳宗就要一生待在我身边，由我取代柳宗成为魔王。”
“即使你这么说……”
抢在我的前头，殷封举着手说道：“作为见证人，在此宣布开始计时！”
我看着两人，一副完全不容许我有任何异议的样子，殷封更像是同小语做了某种约定，完全摆出与我为敌的姿态。
我捂着头，只能屈从说：“我知道了，可别最后反悔了。”
“柳宗才是，给我做一辈子的奴隶吧。”
不仅从话语中，更是从小语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刺骨的寒意。这家伙完全就是一副全力以赴的样子，我这边要是懈怠了，小语真的会如宣言那般行动。
“真是麻烦的家伙，差不多该饶了我吧。”
我叹了口气，偷瞄着小语身旁的人偶，似乎也在等着她的命令。看样子，也只有这方先踏出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