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歪出剑荡平了妖魔,但养父母却无法死而复生。她又回到一诺身旁,心痛地说不出话来。
一诺地背弓着,头几乎垂到了地面,背部的起伏越来越剧烈。
要换做平常,歪歪离一诺这么近的话,寒柏肯定出手横叉一杠子。但今日特殊,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他款步走开,抱臂懒懒地倚在树上,修长的腿斜斜地探出去。
此刻的一诺,除了悲痛之外,更多的是懊悔。如果他能早点回来就好了,如果他当初不离开无名村就好了。他脑袋中闪现着许许多多的如果,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一轮圆如银盘的月亮升上了中空,寒柏慵懒地抬头望了一眼,眼底有什么在波动。
血月。
今日就是几千年难得一遇的血月。
血月当空,乃是大不祥之兆。看来,今晚不会太平。
他走回去,长身而立,俯瞰着一诺:“别哭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在歪歪听来是大大的不近人情,她抬眼眸生气地瞪着他:“你怎么这样。一诺正伤心。你还有没有人性。”
歪歪语气尖刻,看着寒柏的视线也充满了厌恶。寒柏猛地被刺痛,闷声道:“我又不是人,能有什么人性。”
歪歪冷冷道:“也是,你不提醒,我倒忘了。您可是高高在上的神呢,哪懂人世间的生死离别之苦。”
寒柏握了握拳:“每次都是如此。你从来都无条件地维护他。在你心里我到底是有多坏,你才总是把我想的如此不堪。”
歪歪扬起眉梢:“一诺正伤心,你为何要那么对他说话,分明是你不对。”
寒柏把心里的恼怒咽下,对一诺道:“我知道你伤心,但人死不能复生。今日有血月异象,恐有灾祸生,我们还是尽早离开此处的好。”
歪歪不以为意,抬头看了一眼那微红的月亮:“确实阴气重了些,不过无非多几个妖孽作乱罢了。你身为龙神,怎么连这个都怕。”
歪歪仗着有龙吟剑,颇有几分狂妄。
“此乃大凶之兆,恐怕不会是几个妖孽那么简单。”寒柏先前连连受伤,此刻又刚受过雷击,功力可能只有以前的三成。血月的玄阴之气又会影响他的神力,所以能使出来的,估计还不到一成。眼下既有歪歪,又有一诺,乱局中唯恐不能兼顾。所以,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万全之策。
一诺抬起发红的眼睛:“要走,也要把我父母安葬了再走。我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暴尸荒野。”一诺颤巍巍地起身,在墙角拿出铁锨来,开始刨地。
寒柏想帮忙,却被一诺拒绝。这是他能尽的最后孝道,他不想假手于外人。
寒柏无奈,退开:“那快些。”
歪歪不能理解寒柏为何如此谨小慎微:“别杞人忧天了,不会有事的。”
寒柏不想再多说下去,免得两人又争吵起来。他谨慎地注意着四周,尽量将所有的风吹草动都纳入眼底。
歪歪把剑放在一旁,拿了镐头过来,跟一诺一起挖。两人足足挖了近半个时辰,才挖好。一诺怕父母的尸首被豺狼叼去,所以尽力挖深了些。
两人把尸首依次放进去,从屋里拿了芦席,平平整整地铺好,才小心地把土慢慢地填上。刚填好的瞬间,突然山崩地裂般的一阵晃动。一诺和歪歪一起倒了下去。寒柏踉跄了几步,险些栽倒。
紧接着,响起震天彻地的咆哮之声:“被封印已久的邪魔们,今日,借血月之力,让我助你们冲破这远古的封印。”
随着咆哮声,一道红光冲天而出,直射向血月。初时,血月只是淡淡的红,现在,已成浓重的红,似搅不开的血水。
歪歪一看,知道那是禁林的方向。而且,咆哮声她很熟悉。是鬼方,绝对不会错。那凄厉又刺耳的声音。除了她,还能有谁!她竟然逃到了这里。这么看来,放出血妖的是不是也是她。
若是她的话,那她和她的仇怨可是越积越深了。
说来也好笑,鬼方她竟然是那五百年前堕魔的龙家先祖。看来,龙家人真的跟她有仇。活人要置她于死地,连先祖都阴魂不散地要弄死她。
生而为龙家人,真是大不幸的一件事。她终于明白,为何娘亲宁愿和龙家决裂,也要和雪影在一起。这样的家,确实不值得留恋。
鬼方站在封印前,将血月的玄阴之气全部注入到阴阳八卦石盘上,掐指念动咒语。
这封印本来就是龙家人设的,她自然有解法。只是,还差一滴血,一滴龙家驱魔师的血。她虽也是龙家驱魔师,然而早就没了原先的躯壳,所以没有血。但……
她把手伸出去,摊开。龙家禁书飞起,从书页中渗出一滴鲜红的血,落在鬼方惨白的掌心。
“龙家想毁了我。五百年前拘禁我,一百年前追杀我。哼,做梦!五百年前,写下龙家书时,我就把一窍魂魄注了进去。就是为自己留下后路。就算我身死灯灭,也可以借这一窍魂魄重生。哈哈哈哈哈,龙家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这一切都是我早就预谋好的。”鬼方把那滴血滴在石盘中央。
轰隆一声,石盘开始转动。
山崖裂开了一道缝隙。
歪歪的心开始莫名不安地颤抖起来:“鬼方到底在做什么?不行,我得去阻止她。”
她提起剑,朝禁林的方向奔去。
寒柏跟在身后,大喊:“你在干什么?”
现在这种情况,躲还来不及,她怎么还偏要往上冲。
一诺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见歪歪跑,只能跟着跑。眼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跑进了禁林,一诺的脚步顿了下:“别进去,危险!”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对在禁林发生的事还是心有余悸。因为这林子,歪歪可是差点死掉。若当年他们没有贪玩溜进林子,可能之后的一切就不会发生。说起来,他才是罪魁祸首。他才是该死之人。一诺越想心越痛。
不行,这回不能让歪歪再发生和从前一样的事,我要保护她。从那份心痛中,一诺渐渐生出了一股子动力。他拔腿冲了进去,在密林中搜寻着歪歪的身影。
才隔了这么一会儿,就看不见歪歪了,也看不见寒柏。
“歪歪!”他边拢声大喊,边极目环顾。
耸立的树木,如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在阴惨的月光下,好像随时会扑过来一样,显得格外地骇人。一诺尽力将恐惧从心头驱走,向禁林深处走去。
越跑越沿着山势往上,山风呼啸,吹散了一诺的呼喊声。所以歪歪什么也没听见,自顾自往前狂奔。
跑了好一阵子,也没看见鬼方的身影,歪歪疑惑道:“难道要翻过山去不成?”
寒柏紧随其后,眉头微微蹙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鬼方,揭开封印的是鬼方。”
“你到底在说什么?”
歪歪脚步不停,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
禁林中藏着镇压妖魔的封印,她在此生活了十几年,竟然一无所知。而且村子里似乎也没人知道,大人们口耳相传,不让孩子们靠近禁林,却不说为什么,慢慢地形成了一种无需赘言的族规。
既然知道危险,那无名村的先祖们,又是为何来此定居的呢。
歪歪心头的疑问越来越多。
夜风送来了香甜的气息,鬼方咧开艳红的唇角:“她来了。”
八卦石盘没转动一下,便发出一声咔哒声,山崖的缝隙也裂开地更大一些。
歪歪边跑边咒骂:“这山未免也太高,而且兜兜转转,我都迷了方向了。”正念叨着,突然眼角看见旁边一道光芒闪过,瞬间隐没在藤蔓之后。
“谁在那儿?”歪歪目光射过去。
紧接着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是她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什么叫好像是,好像不是。”
“我刚看一眼,被一吓就赶紧退回来了。”
“谁!出来!”歪歪把剑横在胸前,慢慢地移步过去。
“出去再看一眼。”
“你去。”
“你去。”
紧接着是你推我搡的摩擦声。
歪歪离那处藤蔓只有三四步的距离了,她猫着腰,脚步尽量放轻。
一个小怪扒开了叶片,想偷看一眼,却不曾想看见了歪歪,往后一退大叫道:“完了,她发现我们了。”
“啊——!”
嘈杂的尖叫声响起,震的歪歪耳膜开始轰鸣。
“别吵了。”她大叫道,“再吵把你们都砍成两半。”她猛地出剑,砍断了藤蔓。藤蔓后面是一处山洞,没了藤蔓遮盖,暴露出五只猴子来。那五只猴子突然定住,眼睛偷偷地斜过来,注视着歪歪。
“居然是几只猴精。”歪歪大失所望。
其中一只猴精对另一只道:“别说,还真像。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要我说,就是。”另一只小声道。
歪歪把剑放下:“你们在议论什么?像?像谁?”
见歪歪放下了剑,猴子们才开始动作,瞬间聚到了一块,五只小脑袋贴在一处:“她不认识我们。她不是。”
“也许是日子过去太久,她把我们忘了呢?”
“有可能。”
歪歪听他们叽叽喳喳嘀咕个不停,大喊道:“你们到底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