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柏跟东海龙君回到天海之尽,受了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作为他私逃出宫的惩罚。寒柏受完雷劫,性命亦去了一半。从刑台上下来,寒柏跪在寒桀脚边,扯着他的衣摆,用虚弱的声音道:“父王,若她能修炼成仙,您还会反对我们吗?”
寒桀压住怒气:“你是被那小妖迷了心窍吗?”
寒柏摇头:“她没有迷惑我,是我自己甘愿沉沦。”
“父王,我看寒柏这次是认真的,您就答应他吧。虽说那姑娘是妖,但我看她天性纯良,并非十恶不赦之辈,倒有几分可爱。”寒靖在一旁道。
寒桀俯瞰着寒柏:“你确实是真心?”
寒柏沉重地点了点头。
寒桀叹了口气,道:“好,我答应你,只要她能修炼成仙,我就再不反对。还有,你去跟澜沧好好学学治理之道,顺便潜心修炼,精进道法。从前我容忍你放纵你,想来是害了你。从今而后,你需痛改前非,成为一方明主,好辅佐你兄长,治理整个水族。否则,不用天帝送你上剐龙台,我亲自送你上去。你可知道了。”寒桀语声越来越肃杀,眼眉拧紧。
寒柏以头点地:“儿臣定当听从父王之教诲。”
寒靖把寒柏送到了澜沧海,跟寒月和澜沧寒暄了好一阵子,又嘱咐了寒柏几句肺腑之言才离开。寒靖一走,澜沧就揽住寒柏肩头:“寒柏老弟,你这是犯了什么事,让龙君给发配到我这里来了。”
龙母寒月端了些酒和点心过来,见弟弟面色苍白,心疼地责备:“你就不能少闯些祸吗?”
寒柏端起水晶杯,将酒饮下,一线苦涩从喉头灌下:“澜沧兄,你位居南海,你可知南海有座玄元仙山吗?”
“玄元仙山?当然知晓,我跟那玄元仙尊还是老友,他虽是人仙,但道法高深莫测,不在你我之下。你这么一问,倒是提醒了我,龙君让你在我处修炼,我倒觉得你不如到玄元仙山去,不比呆在我这里强。”澜沧这么说,是想把寒柏这个烫手山芋给甩出去。否则他呆在龙宫,自己还得教导他、管束他,多麻烦。
澜沧的话正中寒柏之意,寒柏忙道:“那就有劳澜沧兄引荐了。”
“为兄定当竭力。”澜沧把视线转向龙母,道,“你去帮我准备些见面礼来,我总不能空着手去。”
寒月答应着走开。
这时澜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凑到寒柏身旁,开始抱怨道:“一看见你,我就想说几句心里话,你不知道那日我把小龙带回龙宫后,出了多少麻烦。我要不拦着,寒月把小龙生吞活剥了的心都有。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了寒月留下小龙的。哎,等你日后娶了亲,你就知道其中的艰辛了。对了,歪歪呢,她现在在何处?小龙他整日问我,问的我头都大了。”
寒柏笑笑,说道:“我打听玄元仙山,正是为了歪歪。歪歪现在应该已经在玄元仙山了吧。”
“是吗?那正好,我带小龙一同去。”
就这样,澜沧带着寒柏和小龙来到了玄元仙山。
*
此时,澜沧和玄元仙尊在后山吃茶,澜沧将来意说出后,玄元仙尊捋着雪白长髯道:“寒柏愿意在我处修炼,我没有什么好不答应的。但修炼清苦乏味,不知寒柏能不能忍受。”
澜沧笑了,道:“仙尊肯定也听过寒柏的一些荒唐事迹吧,不过那都是从前的事,如今的寒柏大不一样了。”
“我倒不是那个意思。”玄元仙尊展了展袍袖,“有教无类,贫道并没有分别心,只要寒柏肯受教就行。说起来,贫道不过一介散仙,哪里配得上教导龙神。”
澜沧拱手:“仙尊未免过谦,我还想把小儿小龙也留在你这里一起受教呢。”
两人正说着话,寒柏走了过来,恭敬地打了个稽首,道:“叨扰仙尊了。”
玄元仙尊忙起身,还一礼道:“澜沧兄跟我说了你想在我派修炼之事,若你潜心求道,那贫道也定当倾囊相授。”
寒柏欠了欠身:“原本是打算留在此修道来着,但……”
话没说完,歪歪走了过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寒柏。澜沧见她,朝她招手:“你怎么也到此处来了,小龙呢?”
歪歪抬起头来,瞥了眼寒柏,转向澜沧道:“小龙还在紫竹林。”
澜沧起身:“那我还是把他带过来的好,省得他闯了祸端。”澜沧拱手对玄元仙尊道,“我去去就回。”
澜沧走后,玄元仙尊指了指空下来的石凳对寒柏道:“坐,你方才想说什么来着。”
歪歪移到寒柏身背后,一双眼有意无意地瞟向他。寒柏感觉到了歪歪的视线,想说的话梗在喉头,说不出来。
歪歪踌躇片刻,嗫嚅道:“你也想在玄元仙山修炼吗?”
寒柏冷冷扫她一眼:“这位姑娘,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干嘛这么冷冰冰的。”歪歪委屈地撅起嘴巴。
玄元仙尊视线掠过二人,道:“贫道觉得与你们甚有仙缘,才指引你们到这里。贫道会亲自教导你们,将平生所学传授。”
听玄元仙尊这么说,歪歪的表情瞬间明亮起来:“真的吗?太好了!”
玄元仙尊对歪歪和蔼地笑:“说起来,你娘亲也受过我的教导,也算是我玄元派的门徒。”
“还有我家阿婆夏子彤,和我师父拂尘子,师叔闫少庸,都出自玄元派。”歪歪笑逐颜开。
玄元仙尊道:“嗯,他们皆是我派弟子,只是他们并非由我亲自教导。”正说着,昊空走了过来,黑袍摆荡,玄元仙尊指他道,“昊空,你与拂尘子、夏子彤他们可是同代弟子?”
昊空走到近前,站定俯首:“弟子与他们是同代,仙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歪歪是拂尘子的徒弟,是夏子彤的外孙女,乃龙家后人。”
昊空难以置信地看向歪歪,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遭:“这小妖竟然是龙家后人?龙家乃驱魔家族,怎么会出了这等妖孽。”
玄元仙尊道:“你我修道之人,当摒弃凡尘俗念,思想通达。众生皆平等,无有高低贵贱、神魔妖鬼之分。”
昊空垂首:“弟子愚钝了,谢仙尊点拨。宴已设好,您要现在过去吗?”
玄元仙尊站起身来:“好。我们走吧。”玄元仙尊看向寒柏。寒柏也站起,道:“恭敬不如从命。”
走着时,玄元仙尊对昊空道:“今年又到了十年一度的开山收徒,除他二位以外,今年进门之徒,全由你教导。”
“那他二人交由谁呢?”昊空问。
玄元仙尊道:“我会亲自教导。”说着一甩衣袖,大踏步走到众人最前方。
昊空脚步定了瞬,心里微微有些不平:得玄元仙尊教导,是何等荣幸之事啊,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竟然落到了她的头上,这小丫头未免太过幸运。想的不由出了神,抬起头来时,发现跟他们已经拉开了很远的距离,急忙紧走几步跟上。
宴会是全素宴,歪歪吃着时,有些后悔到了这里。但为了修炼,她说服自己要忍耐。宴会中,歪歪和寒柏在万众羡慕的目光中,行了拜师礼。宴会结束后,澜沧带着小龙告辞离去,对玄元仙尊道:“待我儿小龙长大,一定让他随仙尊学艺。”
玄元仙尊意味深长地道:“希望我能等到那一天。”
小龙紧紧抱着歪歪不肯走,澜沧好说歹说才把小龙给抱走。他若不赶紧回去,龙母寒月又要胡乱发疯,搅得他无法安宁。
歪歪和寒柏被安排在弟子们居住的风物院中。两个房间相邻。风物院所有的房间都一样,小而简洁,仅放着一张床,一张窄桌和一个小凳,别无他物。天一亮,所有弟子都要起床,跑到山下,然后再跑上来。全靠体力跑,不得使用任何仙法。最后一名会受到惩罚,迟到或不来者亦会受到惩罚。
寒柏可怜巴巴地蜷在床上,辗转反侧。这床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小,而且床板很硬,他伤还没好,硌的他浑身都疼。
歪歪也睡不着,终于来到了这个地方,一切都像做梦一样。她推开门,走了出去。抬头看天空,繁星满布,好像一伸手就能触及。门后又响起了开门的声音和熟悉的脚步声。歪歪回头,看向寒柏。寒柏也看见了她,脚步定住。
歪歪手指上方道:“这里的天空,跟我们在九重天看到的一样壮阔美丽。”
寒柏回想起在九重天上,歪歪喝醉,依偎着自己的场景,深长地叹了口气:明明想离开,可为何迈不出脚步,为什么自己不能潇洒果断地走掉,头也不回!
他问自己,连他自己也说不出答案来。脚步不知不觉来到她身边,举头仰望苍穹,突然,身体一阵剧痛,他捂着胸口弓起身来。歪歪见状,急忙上前,搀住他:“你这是怎么了?”
他看着她挽着自己的手,视线凝固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拂开她:“我没事。”
“真的吗?”
寒柏推开歪歪,想往房间里走,可刚走了一半,就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