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叮铃——
又是一声,佑仟璟一哆嗦,并不是冷的,而是他在这铃声中还听到了其他声音,像是用某种古老语言在耳边吐出的低语,这声音使得身体里的本源业力都在震颤。
怎么回事?有种……被抽走精神力的感觉。
佑仟璟捂住耳朵,怎奈那声音竟直接在大脑中回响起来,简直就像是有一口大钟在头顶鸣响。
突然!
船身剧烈一颤,就在佑仟璟被那声音搞得精神恍惚的几秒,船头已经碰上的黑色屏障,接着被一股无形的吸力猛地拽了进去。
佑仟璟在视野一黑的那一刻脑补了下身体被撕裂碾碎的痛楚和画面,试图通过有所心理准备来降低疼痛感。
但和预想的不同,他只觉得身体穿过了一层泡泡薄膜,就和冲出弦月湾海面上那条红色警戒线时一样,仅有一瞬间的窒息感和耳鸣,风雪肆虐之声被甩在身后继而完全消失。
佑仟璟小心翼翼地睁开眼,那艘小船不知怎的,在进入黑暗的那一瞬就和他身上的那些积雪冰块一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而佑仟璟就像从光明云巅坠落至幽深海底,被还未消失的结界托着悬浮在黑暗之中。
他不确定地眨眨眼,映入眼中的风景给他一种真实与虚幻糅合的错觉。
这是一片被无数闪烁星辰点缀着的黑暗,四周无数条由群青、白金、翠绿、绛紫等浅淡之色组成的琉璃星河纵横交错,绚烂旖旎。远处翡翠之色的流星划过,坠落向无底之渊,尾巴拖得很长。
佑仟璟身边全是金色的星点,它们慢悠悠地飘着,比萤光更盛,比焰火要凉。一手摸过去,在掌心碎成了四散的光粒,像极了不小心打翻的碎粒砂糖。
这便是星辰坠落之所。
整个空间万籁俱寂,佑仟璟被这前所未见的景象震惊到丧失语言能力。
众所周知,渊境的夜晚只有鎏金、苍翠、猩红三轮月,万象星辰在数千年前就坠落于极北之海化作辰渊封住无尽界的出入口,佑仟璟对“星辰”的认知全来源于绘本上那黑色背景中的寥寥金色小点。
现在对比一看,从各种意义上来讲只有“沧海一粟”能形容。
这时佑仟璟手腕上的沉寂许久的空境突然动了下,接着他便看到周围的星点全都停止了流动,下一秒就像收到了某种信号般朝着佑仟璟涌了过去,包围住他,有些甚至渗透进他的身体里。
一股蔓延开来的暖流不仅驱散了寒冷,连腹部的疼痛也在几个呼吸间悄然消失了。
佑仟璟感受了一下体内完好无损的本源业力,又掐了掐自己的脸。
不是梦,这修复程度比解修师做得还高。
这些星光绕着佑仟璟飞舞,大部分缓缓地在已经崩解的结界外组成了一个更大的半透明结界,还有些钻进了空境中。
赤珠里的黑色絮状物和金色星光纠缠、碰撞、融合,微弱的心跳声再次传出。
佑仟璟有一瞬间把那赤色的珠子看成了某种生物的心脏,这就有点恐怖了,虽然只有虚障的血肉对人类来说致命,但终归都是“不洁之物”。
赤珠就这样吸收了数分钟后突然停下,拽着佑仟璟硬是将他的胳膊抬了起来,那姿势让他看上去像极了课堂上努力举手发言的学生。
有些傻兮兮的。
“哎哎哎——”
这拉扯力还不小,为了不成为断臂,佑仟璟连忙按住那只手臂,阻止它被继续朝高处扯。
空境似乎对佑仟璟的声音有些反应,意识到对方的抗拒就停止了拉扯,悬在半空,以自身为中心向外漾开一圈圈金色光纹。
那光纹扩散而去的速度非常快,一个呼吸间便到了很远的地方,佑仟璟看到它好像还碰到了一颗正在下坠的星星,直接将那流星吞了去。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这架势看着不是勘探就是在发讯。
如果是后者的话,在这辰渊之中,给谁?你别告诉我这里有你的“熟人”。
佑仟璟无语地仰着头,恨不得将空境丢到深渊底部。
叮铃——
就在赤珠持续扩散光纹两三分钟后,那铃声伴着恼人的吟唱再次响起,清晰可闻,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由远及近的银白色光纹。
噢……别吧。
那光纹和赤珠发出来的不同,带着一股冰冷至极的恐怖气息,这寒冷和外面幻海中的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佑仟璟鲜少会产生不安的情绪,少有的几次他都会摸摸袖中的空境缓解,而现在带来不安的罪魁祸首在银白色光纹出现后安静地躺在佑仟璟手腕上装死。
佑仟璟心一横。
这种有去无回的地方,来都来了,如果结局注定是个死,他倒要看看这传说中的辰渊里究竟有什么东西,死也要死个明白!
回应赤珠的铃声一直没有停下,而且越发接近,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低,连星光的流动也变得迟缓。
身为天生残缺者的佑仟璟对业力的感知是迟钝且薄弱的,但现在连他都感知到一股庞大的业力从远处急速逼近。
佑仟璟望向银白色光纹来的方向,那里的星光如潮水般朝两边退去,分开了一条通道,一抹白色的小点从远处爆射而来。
还没等他看清那是什么,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就先传入了佑仟璟的耳中。
“骗子!白痴!笨蛋!”
声如银铃,可说出的内容却堪称素质三连。
佑仟璟四岁时学习过古语,那是数千年前四个大陆还处于一种混沌状态时的通用语言,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地分开统治,地域文化出现差异,语言文字也朝着不同的方向变化。
而这冰晶说的正是已经在历史长河中的古语。
佑仟璟被骂懵了,他看清了骤停在自己面前数米处的白点竟是一片琉璃色冰晶。
空境抖了一下,将佑仟璟罩住的那个透明结界上不断凝结出寒冰然后崩解,周而复始,冰块碰撞碎裂的声音一时间不绝于耳。
“吾辈等了一千多年了,你去了哪里,说好的誓约之日呢?骗子!”
那冰晶噼里啪啦说完一顿,疑惑地“哎”了声,稍稍上浮,体形不断变大,冰块受到挤压后发出的碎裂之声。
“你这是什么鬼样子?怎么缩水了?如果吾辈没记错的话,样貌也不一样了。”
随着冰晶的变大,它所释放出的冷气也越来越强,星光结界有些难以阻挡,仅仅渗透进几丝冷气佑仟璟就感觉像是被针扎了般疼痛。
“你认错人了。”佑仟璟老老实实将眼下的情况告诉对方。
“认错人?你在逗吾辈呢?”冰晶冲佑仟璟“呵呵”,“整个渊境除了你,还有第二个人能进辰渊吗?噢,除了你收养的那个孤儿,几百年前被你亲手杀了的可怜人,遗物都被世界树吸收得渣都不剩了。”
这哪跟哪?
佑仟璟刚想跟它来个自我介绍,冰晶又开口了:“辉黎夜呢?吾辈要见它。”
这又是谁?
佑仟璟朝冰晶无奈摊手,表示自己真的不知道它在说什么:“我想你真的是很认错人了,我叫佑仟璟,生于华央,今年六岁,是第一次进这鬼……辰渊。”
佑仟璟硬生生地将差点脱口而出的“鬼地方”改了。
冰晶对他说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却在空境从佑仟璟的袖笼中滑出时尖叫出来:“辉黎夜!席翁帝涅你这王八蛋对它做了什么!它怎么被分裂了?神识呢?”
席翁帝涅?那不是……
总算是听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名字,佑仟璟先是舒了一口气,然后愣住了。
“吾辈听从迦德洛的命令将它交给你,你就是这样代为保管的吗?它不是一件没有生命的工具,它是和你一样受到那家伙诅咒的生命体!你怎么敢就这样将它的心脏拆分!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