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哪里还有冰糖肘子,哪里有还有二姐笑成弯月的眼睛,哪里还有温暖的被窝,哪里还有一双干净的筷子,哪里还有一件可以替换着穿的袍子。
他知道天很热,他知道这暑天,穿着棉袍,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汗臭味。但是他有什么办法,袍子不能扔,扔了冬天怎么办。也不能脱,脱了万一丢了怎么办?
是的。现在只有他自己了。人世间长了十二年,终于有一天,他要开始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他要好好的活下去,因为他要去找亲人。父母死了,二姐死了。他还有一个恰巧不在家逃过一劫的大哥,还有一个生死不明,失踪的三姐。他明白,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大哥。虽然他并不能确定,找到大哥到底要做什么。至少,找到大哥后,他不用再当这猪狗不如的乞丐。
是的,在他那小小的孤独的生命里,还有一个大大盼头。找到大哥,找到大哥后,兄弟二人再一起去找三姐。找到三姐以后,再想着怎么去找那帮恶人,给父母和二姐报仇。
对了,还有自己。他也要给自己报仇。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被人毁了什么。
陈大柱看着眼前这个小乞丐冷静了下来,便冷冷的对小乞丐说,“浔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死去别地儿死去,别半死不活的趴在这。”
纪舒的心情很不好,甚至可以说差到极点,因为在刚刚那个梦里,好歹他看见了家里的厨房,看见大灶里炖着的肘子,他满嘴流油啃着肘子。多少天了,这是似乎是他第一次没有被恶梦惊醒。可以踏踏实实的睡一觉。为了活下去,他已经给将生存的底线降的一低再底。食不果腹也就算了,发臭的身体,肮脏的头发也就算了。现在难道仅仅只是期望安安稳稳的睡一觉的想法,死老天都不能让他满足?
陈大柱眼芒微寒,因为他以为说两句恐吓的话,正常的小乞丐,估计被吓跑。其实他原本只是想吓吓这个小乞丐,让他自己离开。可是眼前这小乞丐居然一动没动的看着他。那眼神,居然比他的眼神更冷。
陈大柱脸上有些挂不住,一怒抬腿就朝小乞丐大腿踹了一脚,“操,还不快滚,瞪着你爷爷做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看着似乎弱不禁风,瘦成一根竹竿的小乞丐,居然没有被大黑塔一样高大强壮的陈大柱全力踢出来的一脚踹倒,虽然确实几大步的倒退,踉踉跄跄整个背靠在一堵青砖墙壁。
陈大柱微怔,纪舒嘴角挂着一丝冷嘲,嘴角淡淡的说,“可惜了。”
“什么意思?”陈大柱问。
“什么意思?”纪舒反问,抬起头来,目光直视陈大柱。陈大柱被这瘦弱的小乞丐投射来的目光,幽寒至骨般的看着,莫名的心头一惊。在这双冷冽清澈的目光下,陈大柱感觉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个透明人。竟不由的有些心虚。他这么一个正当壮年,身高七尺的大男人,竟然有想逃跑的感觉。
就在这时,他对面的小乞丐,嘴角微扬,声音并不大,可能是因为小乞丐已经没有太多力气说话,但是陈大柱还是觉得小乞丐的声音犹如惊雷。
“三师傅说,妖都因为生的丑陋,所以化成人形后,都会极尽所能把自己变化的尽量美丽些,如果三师傅看见你,他一定会收回刚刚说的那句话。”
“你,你——”陈大住的嘴已经说话不太利索,“你是修士?”
怎么回事?他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被这么一个小乞丐看破。自己的修炼级别已是妖界妖精境,非人类腾云境之上的人类修士无法看破。他知道整个吴国就两个腾云境的修士。这两个人都在吴国皇宫里享受供奉,根本不会到凡人州城来游历。可是眼前这小子,明明身体周围没有任何灵力波动,怎么看都是一个凡人,又怎么可能看破他的身份。
纪舒似乎很享受眼前这只老妖脸上惊恐的表情,“你是不是在想,我是如何看透你的?”
陈大柱明白,既然对方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化形,道行定在自己之上,不管妖魔人三界修行者,高一个级别就是十万八千里的差距,对方如果想碾死自己,那真是和碾死一只臭虫一样简单。
想到这,扑通一声,陈大柱那壮硕的身子,竟然给小乞丐跪了下来。
“小妖道行尚浅,有眼无珠,着实没看出大仙的身份。请大仙勿怪。”说完陈大柱将自己的前额贴到了地面,连续给小乞丐磕了三个头。并没有头破血流,仅仅只是位低者向高高在上的那人的行礼。因为他自认为自己是一只好妖,除了混杂在凡人中,过着凡人的生活外。他可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纪舒的右手朝棉袄里塞了塞,人站的笔直,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一个五大三粗满面油光的汉子。无论谁看见这一幕,都会觉得这幅画面似乎有些怪异,因为完全倒置。
纪舒言语中不带任何温度,面无表情对陈大柱说,“给我弄点吃的,我还想洗个澡。”
陈大柱表情略微一凝,慢慢站起身来,似是关切问纪舒,“不知大仙想吃什么?”
“清淡的,馒头稀粥即可。”
“也是,看上去大仙饿了许久,确实只能吃点清单的暖暖胃。”这句话陈大柱接的极为顺溜。就如溪水流向小河,小河流入大江,条条江水最终汇入大海一样再理所应当,顺其自然一般。
纪舒冷笑,“三师傅说,妖最恨的就是人类的狡猾。千万年,妖界被修真界压的死死,并不是因为你们不勤奋,也不是因为你们不勇猛,而是你们没有我们狡猾,再好的机会摆在你们面前,你们总是把握不住,总是会被我们有理有据的抢占。不过看来你已经将人类的这个优点学的八分通透。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