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门之后,是一间神堂。
从外面勉强看出轮廓,是一个鼎形。
所以,要进入神堂,等于就走进了一只鼎的内部,所以还得爬一条软梯。
也就是说,这间神堂是像个悬空的盒子一般,被封闭在这间大宅之中。
「像不像个悬棺?」
又是羽白在小声嘀咕,但到了这里,已经没有人接他的话了。
几人在上面数十名灯笼头道人的帮助之下,终于顺利爬了上去,也就是来到了这「大鼎」的底部。
最后一个人爬上来之后,道人们通力合作,又将这「大鼎」的底部给完全合上了。
很明显,这「大鼎」原本是密封的,这个供人出入的「门」,是后来开凿,新装上去的。
门一关上,几盏幽幽的长明灯忽然亮起。
「现在照明会对这个房间造成损坏,因此光线稍微暗了点。」
蔺瑶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众人循着声音往上望去,才发现他们所处的并不是一条走廊,而是大鼎底部一个四面台和整个房间边缘的间隔处。
蔺瑶就在四面台的一角上,低头看着他们。
「请上来吧。」
各人听到话语,沿着四面台的四面台阶,开始拾阶而上。
四面台的中间,有一张桌子,桌边坐着的人,自然就是李世诚李先生。
但众人首先被吸引并不是他,而是这房间的内部,这「大鼎」的内部。
房间这四面墙,与其说是墙,倒不如说是四面看台。
阶梯状的看台,被隔成了无数个座位,每一个座位上,似乎都放着一尊雕像。
这些雕像有的容易辨认,什么大日毗卢遮那、婆罗贺摩天、三清三圣、圣父圣子,有些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却又令人一眼震慑,心生无限敬畏。
四面墙,千万个座位,千万仙神,可谓真正是满天神佛,三十三天,全神俱在。
而这些神佛之下,则有四条面目奇异模糊的巨兽,像是青龙白虎之类,作为坐骑将这些神佛托起。
仙神与巨兽,无一个怒目圆睁,紧紧盯着房屋中间那四面台。
再往上,四方各立着七八个道人,同样个个头戴纸皮灯笼,猪牛羊马狗鼠兔各有,便是之前那龙头道人的同门,这七八个道人在四个方向,各簇拥着一个大道人在当中,大道人全身笼罩在纸皮之中,像穿了一身硕大的铠甲,将其显衬得足足有两人之高,这四名大道人分别顶着羊、鹿、虎和一具猴头,四具怪异繁复的纸头颅,八只红色眼睛,同样狠狠盯
着中间那四面台。
房间的屋顶(大鼎的盖)之上,悬挂的却都是各式神兵利器,密密麻麻,千千万万,上面无一不带着血迹血肉,列阵排兵,杀气腾腾,也正对着那四面台。
这时陆然已经站到了四面台上,抬头望着这忽明忽暗的一切诡状殊形,忽然有了一种感觉。
这座寺庙,这座大鼎,是一座囚牢。
亿万仙神,千兵万刃,万目睚眦,也不过都是看守,是一种手段。
他们要看守、镇压、围攻、控制的某种东西,就在四面台上,或者曾经在四面台上。
而今,这四面台上,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位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
桌子看上去很奇怪,造型可以说非常拙劣,五边形的桌面下面却有七八条粗细不一的桌腿,材质也有些奇怪,炭黑色,不是木制,也不是铁的,黑沉沉的,像是某种石头。
多看几眼,就发现这桌子,有时候与暗处融为了一体,有时候又闪亮着微光,将暗处照亮。
可无论这桌子如何变换闪光,桌面上始终漆黑一片,因此桌子上坐着的那个老人,脸就一直在阴影里,与这满房间的神仙一样,叫人看不太清楚。
但已经全员站上四面台的六个人,却又都明白,这位老人,就是李世诚李先生本人了。
「天顶一粒星,地下开书斋。」
「书斋门,未曾开,阿奴哭欲食油?……」
李先生看见六人站定,便开口说了话,一开口,居然是用家乡话,念了两句童谣。
台上的六人都不知他是何用意,只有同为潮汕人的方梅很自然地接了下去。
「油?未曾浮,阿奴哭欲去牵牛。」
「牛未醒,阿奴哭欲掠草蜢,」
「草蜢卜卜跳,阿奴气到嘴翘翘。」
黑暗中李世诚似乎笑了一笑,拍手称赞道:「方小姐,你接的好呀。」
方梅甜甜一笑,「李先生您好,同为潮汕人,哪有不会这首童谣的道理。」
李世诚干笑了几声,这才伸出手一一招呼。
「你们五人,请根据自己的喜好,随便坐吧。」
这时,蔺瑶不知从哪走了出来,走到李世诚身后,将他往后退了半个身位。
李世诚居然是坐着轮椅来到的此地,他一后退,奇怪的五边形桌面之下,形势一下明朗起来,五个石墩子般的座位在五方显现,显然正应对着收到了邀请函的五人。
「可你们怎么有六个人?」
李世诚忽然警觉地问了一声
。
蔺瑶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无妨,那你,就跟我一样,作为一个旁观者,好了。」
李世诚的声音,倒是有那么几分长者的慈祥感觉。
李小愚藏在金色长发下的面色却是非常难看,至少陆然看来,李小愚的目光自从见到了李世诚,便充斥着恨不得上去将其生吞活剥的恨意。
李小愚应该还没有发现那些纸皮灯笼的道人就是掳走慧真的真凶,他只是从方才几人的讲述之中,认定了一个可能——
李大愚之死,并非偶然,而是因为他参加了这诡异邪门的鉴宝会。
陆然用眼神告诉李小愚,不要冲动,然后他最先挑了一个方位,坐了下来。
以李世诚的位置为五面台的最北角,他选了离他最远的南面,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个方位,离他们方才进入此地的那扇门,距离最为接近。
他一坐下来,就看见这五面台之上,摆着一个物件,被一块厚重的黑布盖着,只觉得形状,像是一块圆石。
他一进入这里所产生的种种熟悉感觉,便是来自这个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