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第一百零四章
单阳道:“此并非正文。怕是持有章不足三成,需静候十二时辰。”新来的人足有一大群,皆是相貌端正、气质非凡的年轻人,男女都有。他们的穿着打扮都与云母所知的一般人不同,这些人不分男女全部束冠,衣衫简洁,以单色为主,衣袂广宽而轻盈飘逸,不过最奇怪的是,那么多人急急地一路跑来,竟是没有发出丁点脚步声。
这一群人为首的是两个男子,皆着青衣,只是一人浅,一人深。浅衣的那人匆匆上前,朝那白衣男子极为恭敬地俯身道:“多谢仙君!”
说着,浅衣男子面露羞愧之色。
方才被斩的那兽本是北枢真人所养的奇兽,形状似虎,尾巴似牛,而叫声却如同吠犬。北枢真人觉得这兽长得有趣,便收了做个宠物,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猪……啊不对,是叫彘。本来这兽被北枢真人养着倒也相安无事,谁知前几日童子清洗笼子的时候,不慎让这彘跑了,这种野兽本性凶残,才到人间几日便吃了不少人,天帝便下令让他们这些北枢真人门下的弟子捉拿彘,谁知这兽比想象中难以对付,竟是一下没能捉住,反倒让他跑进了这浮玉山,还是住在这山中的白及仙君凑巧路过,这才拿下了这孽畜。
想到这里,浅衣男子不禁偷偷抬头,小心而带着敬畏地打量这白及仙君。
在神仙中,但凡能在称呼中带个“君”字的,都不可怠慢。而这白及仙君,更是位于九仙品级中的最上品,乃是个正正经经的上仙。整个九重天,有几位上仙屈指便可数得过来,他们这些仙门弟子,平时有机会看一眼路过的上仙,都是要挤在路边等的。
不过,白及仙君即使是在上仙之中,资历地位也是十分超凡。
自然形成为神,修炼升天为仙。据说这白及仙君,过去并非是仙,而是位上古自然诞生的神君,实力在上古神中也属上上流,还与如今的天帝争过天庭之主的位置,以毫厘之差败下阵来,被打散了元神。
后来神君的元神自然重聚,投胎为人,以肉身修道,重新飞升成了仙人,天帝不计前嫌,将其封为东方第一仙,这才有了如今的白及仙君。
而当初白及仙君渡劫重回天界的事也是个传奇。
要知道越是实力雄厚的修真者要登天路,天雷劈得就越狠。听年纪大的老仙人说,白及仙君渡劫那日,那天雷劈得天庭都震了,那雷声响彻三十六重天,无处不闻。待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全部劈完,全天庭的神仙都跑去围观上来的得是个什么玩意儿,然后就瞧见白及仙君同如今这般片尘不沾地上来了,别说狼狈,仙君根本神色淡然,连衣角都没被劈焦一片。
他样貌清俊,气度超然,不过才刚渡劫,倒是比这天上仙了上千年的老仙还像个神仙,上来以后只问了一句话——
“正式的雷劫,何时开始?”
这句话将人家接引的天官吓得拿笔的手都抖了,只是问到白及仙君道行几何的时候,听到那时间仍是不信,不得已当场算了算。白及仙君并无遮掩的意思,天官一算就算了出来,这一下不得了,天官差点跪下来喊祖宗。
白及仙君的前程往事也由此曝光,只是他自己似乎完全忘了。说来奇怪,据说当年的神君是个任性残暴、性情暴戾之人,而如今成了仙,竟是褪了一身戾气,成了今天这位清心寡欲、仙中之仙的白及仙君。
白及仙君爱好清净,不喜喧闹浮华的场合,极少参加天庭的宴会,也从不赴其他神仙的邀请,故而平时鲜少得见。浅衣弟子自己都想不到他们下来捉个宠物,竟能碰见这位仙人,实在忍不住端详对方,白及仙君果然如同传说中一般清俊出尘,仙界见过的神仙中,竟是无谁可比……这等相貌,简直是要让人在他面前自惭形秽。
而且,他们数十人追了几个月都没捉住的奇兽,白及仙君竟是一挥手就解决了,足见其上仙实力。
浅衣弟子将那半死不活的彘收进葫芦中,白及仙君制服它时虽然挥了剑,但其实是以此用诀,弄倒了彘却没在皮肉上伤他,手法很是厉害。将彘收好,浅衣弟子再次道谢道:“多谢仙君相助!我等不知如何感谢才好,待我们将这孽畜交还到天庭,定再来浮玉山正式拜谢仙君——”
“不必。”
白及仙君却只是略一颔首,神情毫无波动,似乎刚才所以一切根本与他毫无关系,他也根本不在意。话完,也不理会这些北枢真人的弟子是什么感觉,转身便走,然后,还未走几步,只听那领头的另一位深色青衣弟子突然大喝一声:“什么人——”
“唔嗷……”
听闻一声浅浅的吃痛之声,白及仙君步伐一顿,缓缓回头,只见一只雪白的小狐从草丛中跑了出来,便是一愣。
毛发蓬松,通体雪白,眉间一道竖红,灵动非凡。
那些仙界弟子和彘斗智斗勇了几个月,一有风吹草动便条件反射地动武,那深衣弟子大概是听到什么动静,想都不想就做了个反应,不过好在只是凝了个气诀丢出去,砸到了狐狸的脚,大概是挺疼的,但好歹没真的伤着。
深衣弟子见只是个狐狸也有些傻眼,顿时为自己的小题大做而深感丢脸,尴尬地张了张嘴,道:“狐狸……?白狐……?”
哪个山里还能没个狐狸,哪怕是颇少见些的白狐,也是足够多此一举的了。
更何况眼前这只狐狸也不知有没有团扇大,一看就知道估计出生还没几个月,只是也不晓得这么小的狐狸,怎么会没有母亲带着,就自己蹲在草丛里。
“原来是只小白狐。”
浅衣弟子看到这狐狸,倒是温和地微微一笑,觉得可爱,弯下身来似乎是想摸摸她。云母呜呜地叫了两声,也不知该躲还是不该躲,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抬头去望那位仙君。
老实说,云母此时心中十分忐忑,还有夹杂着敬畏、惊讶等等在内的一系列的复杂的感情。
原本她只觉得这些人打扮不凡,然而待听到他们对那位救了她的白衣道人的称呼,却着实让云母吓了一跳,他竟真是仙人!
云母既是害怕又是不安,但大概是由于对方救了她,她竟还有几分信任,不觉便带着好奇望了过去。
这一望,竟和那仙君对上了眼睛。
那双眼睛云母怎么也形容不出来该是怎样一种情形,里面似有千年时空、万丈星海,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只凝了千百尺的冰,便是什么都进不了他眼中。云母移不开目光,却又忍不住躲闪,最后放在地上的脚局促动了动,不知怎么的,居然迟疑地对着那神君叫唤了一声。
叫完云母便后悔了,她年纪还不大,声音幼小,着实没什么气势,要说挑衅谈不上,要说撒娇更是不自量力,在仙君面前,简直丢人现眼。
想到这里,云母毛底下的脸颊都要烫起来了。
那浅衣弟子倒不觉得有什么,反倒又笑了笑,他见这狐狸可爱,又注意到它一直盯着白及仙君,正想打趣,一回头却见白及神君竟也看着这小狐。
浅衣弟子一怔,他对这只小狐狸也是真的有几分喜欢,便有心帮它一帮,笑道:“这只幼狐似是喜欢仙君。我听说白狐冰雪聪明,资质不凡,与其他野兽不同,在这里与仙人碰见也算有缘,若是仙君喜欢,不如带它回去,现在可以做个宠物,日后养大了若是天资尚佳,还能当个坐骑。”
云母听得懂他的话,原本毛底下的脸只是微微发红,这下真是整个红得能够滴血。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对“喜欢”一词颇为敏感,听到就觉得窘迫,下意识是想团成一团来掩饰,可她说不清道不明地隐隐有些期盼,整只狐狸动弹不得,紧张地望着那白衣仙君。
谁知白及听他这么说,便淡淡地移开了视线,像是没什么兴趣,缓缓道:“不过是只野狐狸。”
说罢,便再未看那白狐,转过身,乘风而去。
西起招摇山,东至漆吴山,九州近乎半面被笼在黑压压的雨瀑之中,雨点不要命地从三十六重天上砸下来,层层雨幕望也望不到边,重重乌云肆意遮天,雷声轰鸣,电闪不绝,天空动不动就亮个半边,看得人心惊肉跳。
人间生灵大抵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雨,都被吓个半死,缩在巢中不敢外出。算算如今的时节,这定然绝非凡雨。看情况,不是哪个大能要渡劫召了雷,就是哪位神仙犯天条触了刑,而且看天雷的气势……不是大劫,便是大刑。
虽说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与山中的灵物无关,但这雨却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巨大的暴雨冲垮了不少巢穴,许多山兽不得不急急叼着孩子举家搬走,然而即使搬到高处,这不眠不休的雷雨之声却依然扰人清梦。
住在浮玉山山腰一棵大银杏树树洞里的山雀夫人在晚上数次被雷声惊醒,终于忍不住推醒了身边的丈夫,担忧道:“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白狐妹子和小狐狸怎么样了。”
山雀丈夫本来在这雷雨之中就睡得不大安稳,被推醒也没责怪妻子,听她这么说,想了想,便道:“你要是担心,我们天亮就下去看看。虽然刚刚生产,但她好歹也有五条尾巴,这么一会儿出不了事。现在太黑不大好飞,也怕他们一家都睡熟了,过去反而打扰,现在先休息吧。”
山雀夫人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言,只是心中依然隐隐有些说不出的担心。
那白狐妹子名叫白玉,虽然已有三百岁,却还是头一回生产。她前几年来从北方的山搬来后,就住在他们夫妇所居银杏树底下的山洞中。
这山里开了灵智的动物不多,山雀夫妇独自在山中修行多年,每天对着一群灵智未开的动物颇为寂寞,浮玉山的山神又总是半睡半醒的,夫妻二鸟除了彼此都没人说话,所以当初有狐狸搬来,山雀夫人十分高兴,对新邻居热烈欢迎,倒是白狐初来时颇为谨慎,但架不住山雀夫人的热情相待,不久便以姐妹相称。山雀夫人比对方年长几百岁,修为也略高几分,便当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