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酸公一见几人如此。登时大皱其眉道:“你们瞧什么呢。难道天上人便在屋顶上么。”
常思豪奇道:“那又该在哪里。”
文酸公道:“人家好端端地站在面前。你们却瞧不见。那又怪谁。真是不学无术。哼。”
几人见他说话时眼睛瞧着水颜香。立时明白。原來他口中的“天上人”。指的正是水姑娘。那自是夸她生得花容月貌。胜似天上仙子了。
水颜香听他变着法儿的夸自己。心中自然高兴。见朱情大为着恼。似要发作。便一笑道:“先生如此谬赞。小香可不敢当了。不知道先生何时进了我这屋子。又想做些什么。”
文酸公道:“唉。你虚奏了一支无音之曲。便拂袖而去了。小……在下还以为你只是暂时休息一阵。待会儿能回來再唱一出压轴好戏。心中颇有盼头。之前在下写的歌词未被姑娘看中。更觉不甘。于是乎便殚思竭虑。又谋得一篇。准备届时奉上。再让姑娘瞧瞧。可是左等不來。右等不归。台上那些舞娘歌妓的陈词滥调搅得人烦也烦死了。在下哪还听得下去。于是就和几个姑娘打听。得知后台有条梯道直通姑娘的房间。便有心过來瞧瞧。好容易避开人等。上楼之际。更是衔扇提靴。小心翼翼。哪想到这楼梯爬得甚累。一进來想喘口气。嘴一张。小扇落地。便让姑娘这保镖发觉了。真是失策呀失策。”他口中虽连道失策。脸上却笑嘻嘻地。似乎觉得此事纵被人发现也很香艳光彩。也就毫无所谓。
常思豪转到那屏风之后。果然有道小门半开。一条梯道螺旋向下。隐约听得到弹奏歌舞之声。门边地上落着一柄小扇。扇骨为竹制。温滑如玉。上有点点红斑。亮色喜人。拾回來道:“这是你的。”
文酸公笑道:“正是。”想上前去接。发觉后领还被朱情扯着。敛了笑容。回头郑重其事地道:“瞧仁兄这身衣衫上符画曲折。打扮非儒非道。也像是读过书的。文才如何虽未领教。您这膀子力气。在下倒是见识过了。其实若不好好读书。就算抓了十个饱学大儒在手。应试之际也未必有所助益。我看仁兄若觉童试无望。大可去考武举。切莫非要一条河趟到海才好。”
大明科举本分童试、乡试、会试、殿试四级。其中童试又分三级。由知县、知府和提督学政分别主考。三级全过便是“秀才”。如未考过。不论年纪多大。亦称“童生”。一些不学无术的考生每到临考。都要想方设法找个有学问的人來接触。以便沾些“文气”。也是常有之事。这文酸公此刻谆谆相劝。一本正经。朱情在他口中。仿佛真成了个胡子一大把的不第秀才。令人大感滑稽。水颜香更是早听得莞尔失笑。
文酸公一见自己讨得美人欢心。高兴得仿佛睫毛也开花了一般。
朱情脸现怒色。五指一松化爪为掌。高高扬起。向他后颈狠狠劈去。。
常思豪见他表情狠戾。已知起了杀心。手中斑竹小扇本來递到中途未收。急忙足下加力身子前射。扇如剑递。刺向朱情肘弯。趁他缩避之机。一把将文酸公扯得打个转儿护在身后。朱情上前半步道:“你这是干什么。”常思豪道:“咱们的目标是东厂恶贼。跟这读书人沒关系。杀他干什么。”
朱情道:“谁知他刚才在屏风后听到了多少。大事未成。岂能留下疏漏。常兄弟切不可有妇人之仁。”常思豪道:“这叫什么话。咱们若如此滥杀无辜。那又和东厂的人有什么区别。”朱情还要再说。被长孙笑迟伸手拦住道:“常兄弟说的是。现在咱们大事要紧。先点昏了他就是。”
常思豪见朱情受命无奈点头。心道:“之前我还道这人有些正气。沒想到临事才知他竟如此狠辣。不择手段。”然而想着诛杀二贼之事。一时也不便与他计较。回首道声:“得罪。”伸指疾点。文酸公胸腰两处大穴被封。眼睛瞪大。似乎遇上了一件世间最奇特之事。身子软软堆倒。躺在屏风之侧。常思豪指头还未收回。忽然屋中一暗。两盏鹤灯为风扫灭。间不容发。只觉颈后一疼。刚要回身反击。背上又连挨了两指。身子前倾。一跤跌在文酸公身上。
他想要挣扎而起。然而脸颊贴着冷冷的地板。却连头也抬不起來。只听身后破空之声大起。飒飒如响尾之蛇。兼杂着紧密的涩响。应是人在快速移动中。靴底与地板相摩擦的声音。
只见身下这文酸公满眼惊恐万状。两口气吸得太急。竟自晕了过去。常思豪虽瞧不见身后情况。但觉微光闪忽。满室蓝暗生幽。知道是廖孤石动起了手。忖道:“我还想來救他。结果又是人家救我。廖公子这般恩情。我这辈子是还不完的了。”又想:“只怕他的武功不是这二人的对手。不过好像长孙笑迟和朱情身上沒带兵刃。面对他这天下第三的宝兵。拳脚功力多半也发挥不出來。”
这时只听剑风愈來愈急。耀得蓝光满室。朱情低声怒喝:“你刚刚被我家阁主救了性命。此刻却來恩将仇报么。”廖孤石不答。狠狠动手。
常思豪只觉背上阵阵寒意袭來。有两人脚步声音在打斗中逐渐向自己这边靠近。听起來似是长孙笑迟和朱情在被步步逼退。登时心中大喜:“我还道莺怨毒这软剑过长。在室中难以施展。现在看來。倒似大有希望。”又觉奇怪:“他二人在窄室中空手对敌。自是分为左右犄角之势。更便于夹击。怎会合在一处。啊。”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題。额间立时渗出汗來。想喊又喊不出声。便在这时。只听“呃”地一声。蓝光消隐。地板上传來闷闷一声轻响。一个声音道:“主公。朱兄。沒事吧。”
常思豪心中连连叫苦:“廖公子只看见长孙笑迟和朱情这二人。却不知江晚守在门外。我倒下的位置靠近屏风。这二人向这边退來。那自然是引他背向门口。以便让江晚出手偷袭。不过从步音上來听。倒似是廖公子回身防守之时。朱情和长孙笑迟出的手。这两大高手合击。廖公子自是无法抵敌得住。”想到这三个狗贼真是比鬼都奸。心里忍不住又暗骂了好几句:“他妈的。”
这时朱情答道:“还好。”江晚道:“点他干什么。惹得他这朋友出手。莺怨毒对付起來。好不麻烦。”朱情道:“以咱们三人功力。拿下郭书荣华应无问題。也用不着他帮手。这小子阅历不够。破绽满身。只怕反倒坏了咱们的事。何况高扬还在楼下。一见他相互间必然通气。百剑盟向來对朝廷抱有希望。怎能容得咱们刺杀皇上。非要从中作梗不可。”
常思豪听他评价自己“阅历不够。破绽满身”。心道:“说得好。其实想想当初在秦家。每日亏有陈大哥在身边照顾。我又哪里经历过什么险恶了。常思豪啊常思豪。你何止阅历不够。简直是毫无阅历。你身上那点功夫非但无用。甚至连用的机会都沒有。光止今天一天就已经是两度遭擒。这种脑子。在江湖上死上多少回也不冤。”
忽听哗啦一声。好似有杯碗破碎。有人说道:“我盟并非对朝廷抱有希望。而是对你们这类豪杰自命的江湖败类大大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