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普通的小狗是不适合吃人类的食物,但这包子早就不是普通的小狗了,在妖主的协助下,它已走上了修仙之途,身上已有了微末的灵气,准确地说,它现在已可以算作狗妖了。所以它吃起臭桂鱼与毛豆腐也完全没有负担。
更关键的是,寄身在包子身上的妖主喜欢,哈哈,包子也有包子的无奈!它身不由己。
西府一边挟菜一边问道,“白县令夫人的病你能治得么?”
“她没病,为产鬼附身耳。”包子将头从盛臭桂鱼的盘子里抬起来,说了这么一句后,又将头埋进盘子里。
“产鬼?”西府似乎略有耳闻,但并不清楚具体是个什么鬼物。
包子一边吃,一边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一直到两人处理完所有的菜,西府才大致搞明白了产鬼是什么。
产鬼是由生产中的妇人临死前内心的怨恨不甘凝结而成,它最痛恨的就是成功生下孩子的妈妈了,因为它自己没有得到,便见不得虽人平安生产。
这产鬼的模样也是千人千面,不过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它们的喉咙下面有一根红线,大概也就比人的头发稍粗一些,这红线一端在产鬼的喉咙间,一端连着产妇的肚子,先是吸收产妇腹中的胎儿的生命力,胎儿生命力被吸干后,便吸引产妇的生命力,如此不死不休。
但这产鬼的战斗力并不强,并没有什么攻击人类的神通,并且它最是惧怕伞形物事。
吃完了之后,西府背着包子走出了饭馆。
店小二冲着另一个人说道,“这一对好生奇,这一人一狗妖,是怎么走到一起来的。”
另一人说道,“与你何干?干活!”这声音听起来低沉醇厚,威严十足。
那店小二默默地抖开手中的毛巾,擦起桌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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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府走回原先居住过的旅馆时,就见那位老人还是坐在柜台后面。
“老人家,我之前在此住过一夜,当时与我同来的一位先生,现在住在哪一间?”
那老头嘴上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不过并没有立即回答,眼球往右上方打转,这是一个人在回忆的标准微表情,过了一两息,那老头才开口,说道,“想起来了,想起了,还是在二楼,他给你也订了一间。”说着颤微微地在一个抽屉地掏出一大串钥匙,然后在里面翻看了好一会儿,才抽出来一把钥匙,交到西府手中,“这是你的,那位先生说,怕你回来晚了,若他已经睡去,所以,钥匙还是留在这里。”
西府接过钥匙,钥匙上面并没有数字,她也实在奇怪这老人是凭什么认出钥匙的,不过她并没有深究,因为这老人打断了她的思考,老人手里提了个红色灯笼,走出了柜台,说,“走吧!”,上面也就六个房间,并没有标明数字或其它标识,没有人带着,很容易就会搞错房间的。
西府跟了上去。走到二楼,来到一扇房间前,老人说,“这便是你的”,指了指对面的一间房,说,“这是岳先生的。”便颤微微地下楼去了。
西府在岳先生的房门上轻轻敲了敲,“馆长,馆长,睡下了么?”,此时应当还没有睡下。
西府刚刚说完,里面便传来了岳金霖的声音,“来啦,没睡,没睡。”岳金霖打开门,将西府让了进去。两人在靠窗的两张椅子上坐下,两张椅子之间是一个圆形茶几,窗外黑漆漆的,好像藏着很多的未知。
岳金霖给自己与西府都斟了杯茶,各饮了一口茶,才开口道,“县令大人找你何事?”
“县令大人,见朱髯宗的仙子与我甚是亲热,还送了我一件物事,以为我与仙人有关系,所以托我为他夫人求粒救命仙丹,他夫人一直重病在床。”话只能讲这么多了。
“哦,这也在情理之中,连我都觉得你与仙人有关系了。”岳金霖假装轻描淡写地说完这句话,轻轻地品了一口茶。自从西府到来,义学馆中便接二连三地发生怪事,虽说最后都证明与她无关,但还是觉得蹊跷。
西府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说,“馆长是否听到了女人的声音?”西府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岳金霖自然懂得,她讲的是蔡澜口中吐出的女人声音。
岳金霖面上的肌肉莫名地抖动了一下,很明显,那声音牵动了他的情绪。西府又再度发力,“馆长应当不是第一次听吧?”
岳金霖放下手中茶杯,又轻轻拿起茶杯,假装品了一口,又轻轻地放下,长舒了一口气,才开口道,“确实不是第一次。”
西府将身体往前倾了倾,作出听长篇故事的姿态。但岳金霖却突然发难道,“林先生,也必不是先生吧!”不是两个字咬得极重。
西府笑了笑,并不否认,“我也算是个修仙者。意外得了本仙书,怕被人觊觎,便隐姓埋名到了这里。我教给孩子们的五禽戏,便是其中的筑基之术。因为身有仙书,这也是我不敢答应除夕去朱髯宗的原因。”既然对方已怀疑了,任她再怎样否认对方心中都会存疑,这时最好的应对便是坦承——从字面上看,西府并没有说谎,只不过是有所隐瞒,并没有涉及她的核心机密。
岳金霖听完西府的话,迟疑了片刻,想不到西府会这么干脆地承认修仙者的身份,心中准备的一套说辞反而失去了用武之地,故而一时语塞。
西府也不着急,只是喝茶。这茶水不浓不淡,正对西府的口味,但颜色却太过老了些。
“既然先生这么坦承,我也不便藏着掖着了。那女声确不是我第一次听见……”
十六年前,乡中元老筹备盖一座义学馆,以扶助族中贫家子弟,那时岳金霖便被聘为馆长,全权负责义学馆的建设。从规划方案的确认,到建设团队的招募,都极为顺利,唯有在平整土地时遇上一件麻烦。
在施工过程中,频频发生事故,先是一名工人失手敲烂了一名工友的头,在此之后,工地之上仿佛开启了死亡游戏,前前后二十几天之内,有三名工人意外打死其它工友,有八名工人意外打伤自己失血而死,还有六名工人无故死去。
后来有一位天师过来,说这工地上有树妖作祟。工地有一部分是一片杏花林,大大小小不下八九十棵,是大的有五人合抱,大多数都是两人合抱。
一到三四月份,粉红色的杏花便开得满天满地,漂亮至极。原本岳金霖也是舍不得伐掉这边杏花林的,但无奈它们占地在地块中央位置,不伐掉它们,义学馆便无法盖起。经过再三思量,决定保留那棵最粗的杏树以及其它三棵大树,其余的都伐掉。
到死去十多名工人时,场中便只剩下那四五人合抱的杏树,以及另外三棵了。天师口中的树妖,便是指那最大的杏树。
那天师也是个有真本事的,取来一张黄符纸,用朱砂在上面画了一道图案,便将它贴在那杏树的树干上,那杏树便立即颤抖了起来,仿佛一个人发着高烧时一般,树叶刷刷地往下落,树干还哧哧地冒着白烟。
在场众人,都感叹这天师功夫了得。
特别是有亲友被这树妖害死的人,那更是欢喜得不得了,对天师是三磕九拜,简直把天师捧成了活成仙。哪成想,就在那巨大的杏树倒下时,那倒下的方向明明就是冲着天师的,可任旁边人怎么叫唤,那天师都好像听不到似的,不抬腿,就那么干瞪着眼看着那粗壮的树干砸向自己,旁边人想过去拉他,但压根儿就靠近不了那天师,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一般。
最后,那粗壮的树干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那天师的头顶上,那天师连一声叫唤都没有发出,脑袋便开了花,白的红的黑的溅得满地,不只是脑袋,连整个个身体都被压成了一张薄纸,都压扁压平了。
那场面……现在想起来,都太过惨烈,只欲令人作呕。
当时在场的人都被这一幕吓傻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声音,便是蔡澜发出的女声,当时那女声说,“汝等害死姥姥,一个个必不得好死!”,在那女声说完后,地面上立即便是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刮得人根本睁不开眼。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跪了下来,磕头求饶,但无论怎么求饶都没用。风还是那么大,丝毫不见变小,眼见着有几个人被圈进了风力中心,如树叶般在风力漩涡中旋转,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可能是在巨风之中被撕成了碎片吧。
就在这时,岳金霖掏出自己身上随身携带的一个木头小人,这木头小人不过姆指大小,平时被挂在他的胸前,此时他将它托在双手上,闭目紧紧祈祷:“赤月大仙,此地妖魔作祟,望您法身一现,解救我等于水火,我必为您重造庙宇,再铸金身。”说罢五体投地地拜服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