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杨小央驱着马车,在夜色中来到了鄂州城外。
今夜月色并不明亮,黑云压城,然城虽高耸,却盖不住城内冲天的火光。
杨小央马鞭都没拿,因为他们的大马喝了醪糟以后指个方向就会很听话地自己走了。
原本杨小央见一匹马和他喝的一样颇为不爽,但发现不用驱赶之后便开心了不少,同时还会偶尔感叹了一句:可比小荼好伺候多了,给碗醪糟喝就指哪走哪。
杨小央看到城门敞开,城内火光耀眼,疑惑地问道:“这鄂州城没有宵禁吗?”
李从文看着城内人来人往,长叹道:“要说这鄂州城的宵禁,还要说起我一位故人呐。现在他应该就居于此城之内,等进了城我们找家酒楼,我再好好跟你们说说。”
杨小央上下看了李从文两眼,没说话。用脚尖轻轻点了点马儿的屁股,枣红大马便缓缓走向城门。
城门口有几个甲士站在一起闲聊,看到杨小央他们的马车竟什么都不检查,手一挥就放行了,随后又继续说他们的。
马车使过瓮城,杨小央忍不住问道:“这鄂州城防备怎么如此松懈?连随身的兵刃也不用报备?”
随后杨小央就见李从文鄙视地看着他,“你怎么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似的,报备兵刃干什么?现在天下太平,谁还会当街杀人啊?再说现在各地驻军都不少,谁敢在城里动手?到时候城一封走都走不了。”
杨小央被说的哑口无言,偏过头去假装那问题不是自己问的,却见路边有一人向他们的马车走来。
“二位可是初来这鄂州城啊?”那人长得贼眉鼠眼,说话时还在不停打量二人。
杨小央不明所以,看到来人脸上堆满了笑,刚想回答,被李从文抢了话头,“别废话,带本公子去城里最好的酒楼,赏钱少不了你的。”
来人急忙答应,走在他们的马车前带路。
不一会儿那人就把他们领到了一酒楼前,鞠夜阑抱着匣子下来后,李从文给了那人一两银子,并指着枣红大马说道:“你去把马牵下去,记得要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那人满脸欢喜地接过银子,牵着马车走了。
鞠夜阑抬头看了眼亭阳楼的招牌,笑着轻轻拍了拍匣子。
匣子轻轻震了震。
杨小央站在酒楼门口,听到楼内不断传出欢笑声,再一看,便见里面坐满了人,热闹非凡。
三人刚进门就有一长得黝黑的小二迎了上来,一双眼睛在他肤色的衬托下白得吓人,“几位可有什么需要?”
李从文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他那把折扇,笑道:“楼上雅间,把店里的菜都上一遍。”
杨小央知道李从文花钱从不含糊,也知道他身上还有三百多两,也就没阻止,吃顿饭能花几钱?
小二不喜反惊,陪了个笑,“公子啊,你们三位怕是吃不了那么多啊。”
杨小央赶紧打量了这小二两眼,没想到此人这么实诚。
“无妨,只要好吃,来多少吃多少。”李从文用折扇轻轻拍了拍小二,“带路吧。”
小二见此也不再多说,把三人引到了楼上一宽敞的房间内。
杨小央刚坐下就见窗外竟能看见一小湖,湖上火光星星点点,映得夜里漆黑的湖水宛如星空。
小二见杨小央盯着窗外看,笑道:“外面那湖叫游星湖,每天夜里都有游船画舫,是城内大官贵客、才子佳人最爱去的地方。”
杨小央点头,见李从文和鞠夜阑两眼放光地看着外面,便对接下来的行程有了数。
他虽没什么兴趣,但小荼估计喜欢,怕是不得不去的。
他对着小二说道:“赶紧上菜吧,最好一次多上点,进来记得敲门。”
小二应了一声就退下了,给他们关上了门。
鞠夜阑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把小荼放了出来,带着她走到了窗边,指着游星湖兴奋地说道:“小荼你看,那湖美不美?那火光像不像天上的星星?”
小荼惊叹地点了点头,“也很像糖葫芦!”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转了个头对着杨小央喊道:“小羊等会儿我要吃糖葫芦。”
众人闲聊了一会儿,菜就上齐了,足足二十多盆,禽兽鱼羊都有,甚至还有一盆牛肉。
小二上菜的时候对着鞠夜阑的道袍多看了两眼,也没多说就走了。
杨小央指着那盆牛肉说道:“这酒楼竟敢杀牛?他们可有向官府报备?这莫非是死牛?怎么会一下死那么多牛?”
李从文美美地喝了口酒,摇头晃脑地说道:“这牛可不是耕牛,而是专门养的。要说这鄂州城为什么能杀牛吃,还是因为我那位故人。其实也就是以为我以前的同窗,是楚国公的长子,现在应该是世子了。”
杨小央点点头,在八王叛乱之后鸣武就没再封过王,只是把之前各王的封地拆开,分给了几个公爷和侯爷,而现在鄂州就是楚国公的封地。
“那位世子做了什么?”杨小央也喝了口酒,以前总觉得难喝的酒今日竟觉美味了些。
“那家伙叫谢言,那时候我刚进学堂,谁也不认识,就见这家伙缩在角落,那眼神跟耗子看到猫一样。”李从文把一只脚翘到了椅子上,手肘靠在膝盖上,用手点了点桌子,“当时我很奇怪啊,我就走到他面前问他:‘你是不是怕人?’他畏惧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那我就跟好奇了,又问:‘你不是人?’他又摇了摇头。”
杨小央听到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确实是你能问出来的话。
李从文又一拍桌子,“你猜怎么着?我问了两句话他竟然哭了!我当时就傻眼了,没办法,只好想办法哄他。”
“你怎么哄的?”小荼很给面子地应和道。
李从文嘿嘿一笑,“我当时就凑到他旁边,悄悄地在他耳边说了句:‘我偷偷告诉你,我也是人!’他就不哭了,反而一脸崇拜地看着我。从此以后啊,他就敢跟我一人说话。”
两个半人听完都一脸呆滞地看着李从文,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从文摆摆手,喝了口酒,“往事不要再提,现在谢言应该就住在这城内,明早咱们去拜访一下。小荼,来,尝尝这翠玉大虾。”
杨小央见李从文主动揽过了喂饭的活,他就每个菜吃了一口便停下了,开始想些事情。
他本以为鄂州城是一座小城,随便打听打听就能找到不违道人先师的后辈。现在看来这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要是明日能拖楚国公的世子帮帮忙,应该能方便些。
只是他和那谢言不熟,看来只能告诉从文了。不过只能说有不违道人的遗物要转交,具体的就不好多说了。
杨小央有了主意就不再多想,拿起酒又喝了一口,看到鞠夜阑正盯着游星湖看,忍不出长叹了口气。
这些天一直在想要去哪里弄来尸体,而且最好要死后没多久的,不然阴气不足,药效会差些。
至于研磨生魂,他虽已有决心,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愿去做。
他现在倒希望能有恶人送上门来。
杨小央烦恼地抓了抓头,觉得口中的酒更香醇了些。
忽然,门外传来了悠扬的琴声,杨小央虽不懂音律,却觉得这弹琴之人造诣必然不低。
鞠夜阑收回了看向游星湖的目光,闭目倾听了一会儿,眉头一挑,“此曲本是赞美满园春色,竟给弹出了悲喜同音的境界来,这位琴师必然天赋卓绝。”
说完就当先走向门口,杨小央本不想去,但看到小荼盯着自己,只好抱着匣子一道去看。
杨小央循着琴声看去,只见大堂正中不知何时拉起了一道帘子,帘中有一人影正轻抚琴弦,隐约是个女子。
一曲毕,帘子拉开,一位女子站起了身行了一礼。
她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杨小央只看到她的侧颜,却能肯定这女子相貌必然不俗。
那位琴师边走来一老妇,拉着琴师高声道:“各位客官,这位杏花姑娘是我们沾花楼的艺妓。沾花楼就在边上,要是各位想听曲儿,可要趁早来啊。”
老妇说完就带着人走了,身后跟着一片挽留声。
“没想到是青楼的艺妓。”李从文摆了摆折扇,摇头说道。
杨小央警惕地看着他,想起上次在长安出的丑,决定要是他提出要去那什么沾花楼,自己就找个客栈睡觉去。
李从文左右看了眼,发现之前招呼他们的小二就在旁边,把他拉过来问道:“旁边那游星湖上可有什么好玩的?”
小二还在发愣,被扯了一下才回过神,露出一口白牙来,在黝黑的肤色下格外显眼,“公子啊,游星湖上有画舫,您只要交钱就能上船。船上琴师舞女都有,您还能租一艘自行享乐。”
李从文点点头,结了账后就招呼两人去游星湖。
杨小央回头看了那小二一眼,觉得他刚才发愣是在看那位杏花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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