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迷雾里,山顶一棵大树,黑影森森,坐着一胖一瘦两个人。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茫茫白雾,铺天盖地。
淡月公子直直地坐着,新换了绿色衣衫,本地姑娘穿的那种样子,终于合体了些。她瘦削的脸庞,经过休整,多了一丝生气,也多了一丝少女的清秀。
她的样子,其实并不难看。就算是个打谷场,穿着这一身衣服,倒也稚嫩得体。
她这辈子,只是很少笑罢了。
茫茫迷雾中,她依旧是个冷冰冰的脸,苍白而凄楚,薄薄的嘴唇,毫无血色。
肥花恢复得比较快,圆乎乎的胖脸,甚至都已经油花闪耀了。这丫头穿着一身花布衣服,虽然葫芦般的身材,俗里俗气,却也不再那么古怪。
“公主,只消今夜再补充些灵血,咱们的计划也就差不多了。”
“笨肥花……怎么又开始叫我公主了,不长记性么?”
“这里又没有外人,再说了,姑娘家的衣服,公主都漂漂亮亮穿在身上了,花花再叫你公子不成?就算你这打谷场有百搭的神奇,也实在太假。”
“呸……”
淡月公主脸微微一红,不再理她。
主仆二人在浓雾中细细辨风,听音,拿出罗盘,定了方位,朝一处阴气较重的山谷摸去。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对于她们这些女子来说,却并不是个难题。毕竟莽山府的南疆虫谷的迷雾,比这里,不知道要复杂多少倍。
莽山府的传人,岂能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一处杂草丛生的深谷。
淡月公主深深呼吸了一口,闻了闻空气的味道,十分满意:“就是这里了。”
肥花点了点头:“公主……那你开始吧,花花给你护法。”说着,便从背篓里取出一张圆形兽皮来,在地上铺了。淡月公主看了看四周,便在兽皮上坐了下来,她身材瘦小,那兽皮倒也够她打坐的。肥花又噼里啪啦,在她面前摆了七八个瓶子,那些瓶子十分小巧,形状各异,十分古怪。肥花又把瓶子上的塞子拔开,放在一边。做完这些,肥花找了一棵不远不近的大树,背着背篓,跳了上去。
淡月公主便从怀里取出一把刀来。
那把刀并不大,可说是很小,两个巴掌大,很精致,更像是一种礼器,而不能算作兵器。
蓝色的,泛着寒光,像一轮弯月。
不错,这就是那传说中的蓝月刀了,排名还在火云剑之前的。
淡月公主开始发功,嘴里念念有词,双掌运力,绣袍一挥,蓝月刀悬浮了起来,飘荡在夜色里,微微有一些蓝色光芒,站在肥花的角度,便见迷雾里模模糊糊有些妖艳的光晕,在流淌,在旋转。
蓝月刀呼啸着在空中越转越快。
淡月公主双手手指轻点,七八个瓶子里,便蹿出薄薄的雾来,这雾十分浓郁,颜色略微有异。被淡月公主的内力牵引,逐渐往上,与蓝月刀撞在一起,弥散成一片。
淡月公主神情肃穆,念念有词。
杂草丛生的荒野,逐渐有了动静。不多时,便有癞蛤蟆跳了过来,蟒蛇爬了过来,蜈蚣爬了过来,蝙蝠飞了过来,……,越来越多。
一股浓郁的药味和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
围在淡月公主周围的毒虫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后密密麻麻,万头攒动。这些这些畜生,似乎十分听从蓝月刀的召唤,对那一片蓝光十分向往,却又不得不止步于那张浸染过药水的兽皮。
淡月公主两眼紧闭,仍旧是念念有词。
蓝月刀在空中旋转个不停,一次一次激荡着空气,朝四面八方涌出妖雾涟漪。肥花静静地在树上看着,晃动着双腿,连带得这棵大树不堪重负,摇摇欲坠。眼前这种百虫聚集的景象,她是熟悉的,她可一点儿也不吃惊。
淡月公主的双眼睁缓缓开了来,苍白的脸颊上,眸子漆黑如墨。
片刻之后,才恢复了正常。
她的手势停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来,放在了手心,那药丸色泽华丽,流光溢彩,好似珍珠一般,发着荧光,荧光的中间,绿莹莹的一片,仿佛有生命一般,还在缓缓流动。
蓝月刀还在空中盘旋。
她把那药丸往空中一抛,十指连弹,越来越快。
药丸终于炸裂开来,在空中化成了一片绿雾,缓缓坠下,在地面翻滚。
“肥花!”
淡月公主轻声呼唤了一声。
肥花已经从大树上跳了过来,哐当一声,把背篓放在地上,左手一翻,密密麻麻排在一起的几百个的玉瓶便摆在了地上,右手一抬,一柄锋利的尖刀在手,寒光闪闪。肥花把辫子咬在嘴中,旋风般地充入了毒虫之阵,自然是手起刀落,血肉横飞。
没有人想象得到,这个胖乎乎的丫头,杀起蛇来,是那样的敏捷。
眼睛也不眨一下。
那些蛇,在她的手里,挨刀的那一刻,也都没有挣扎。扭曲的身子,依旧悠然而舒缓,仿佛进入了极乐世界,如痴如醉。
没有人跟她抢,这些毒物也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可是肥花就好像搏命一般,下手快到了极点,真是一刻也不能停留。这丫头的刀法奇准无比,右手一刀下去,左手一挤,一股血线便朝瓶口飞驰而去,竟然不偏不倚。那些瓶子也有机关,待到血快满之时,只听得喀嚓一声,自己就从内部把口子封上了,倒也不用人费事。
淡月公主运功已毕,蓝月刀缓缓落下,被一只纤纤细手接住。
那只手,苍白而细腻。
一只别致的手镯,闪耀着红宝石的光。
淡月公主有些困乏,咳嗽了两声,拿出一只手绢来,擦了擦嘴。放下手绢的时候,肥花已经宰了十条小蟒,十条竹叶青,十只金宝蟾,十只青翼蝠,每个家伙的血只取一小瓶,不一会儿,四十只玉瓶装得满满当当。肥花又从背篓里拿出两个盒子来,选了些健壮的蜈蚣,蝎子,雨点一般往盒子里扔。
肥花猫着腰,一边捡一边扔,头也不回地道:“公主,这地方的山瘦,土薄,也只有这些渣渣了,少不得只好将就。”
淡月公主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肥花忙了一会,收拾停当,又把黑漆漆的背篓背在了背上。主仆二人便起身,慢慢往回走。大雾实在是浓重,深一脚浅一脚,没个准,也就不便施展轻功了。
肥花便问:“公主,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动手?”
淡月公主只是淡淡道:“快了。”
肥花便道:“那臭小子,倒是个花花公子,身边随时都有女人。”
淡月公主道:“也没什么相干,本姑娘只消取了剑就走,只要那些女子不坏我们的事,也就算了。”
肥花便道:“就在同福客栈里动手么?”
淡月公主点了点头。
肥花便有些担忧起来:“公主,这次你怎么能又不要我帮忙呢……花花怕你有危险。”
淡月公主叹了一口气,道:“堂堂的蛊王传人,如果这一关都过去不去,那帮老头子,又怎么能点头答应,心悦诚服。”
肥花便道:“公主……你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淡月公主前进的步伐一顿,叹道:“唉,又不是亲生的,人家自然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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