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织梦不答,这方寸地方,气压骤然下降,散落一地的事物,已然有些颤颤巍巍,震动不止,方才打斗下已经破破烂烂的帐篷像是也支撑不住,要塌了。
“你在做什么?自焚?现在才想起来求死,已经迟了!给我停下!”
不管织梦在做什么,终归不会是什么好事,看着像是她不堪受辱,准备冲断自身经脉,求得痛快一死。
然而,他还没玩够,怎么能放任她这么快就死。
荧惑挥舞着匕首,好几次堪堪擦着织梦的脸颊过去。
见他会错了意,织梦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并不解释,只道一句。
“害怕?你早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荧惑有些恼怒,在匈奴十八部落里,没人敢这样忤逆于他,没人会不害怕他的残忍,这小丫头怎么敢?
他把匕首狠狠扎进了织梦一侧肩头,再次威胁道:“停不停?你再继续,这匕首下次对准的就是你的喉咙!它会割破你的喉咙,叫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叫你一时半会死不了,慢慢忍受濒死的苦楚!想痛快求死,哪有那么容易?”
他下手狠毒,说不疼是假话。
织梦疼得脸色有些发白,暗暗吸了口冷气,尽量不去在意伤口传来的疼痛,狠狠咬了下嘴唇,舌尖有些血腥味,叫她越发冷静几分,说出的话听不出一丝恐惧。
“……随你意。”
“哈?落在我手里,求死哪能轻易!”
营帐终归还是塌了,掀起一阵风雪腾腾,荧惑眯着眼睛一笑,明亮而天真,毫不留情地把匕首从她肩头拔出来,往她喉咙处刺下。
忽然,一阵凌冽寒风吹过,黑暗里响起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似乎还伴随着一声似鬼魅一般妖娆的轻笑。
织梦觉得那笑声分外熟悉,积蓄的真气有些停滞,荧惑自然也听到了,停下动作扭头往一旁看去。
只闻一阵破风声飒飒穿雪而来,眨眼过后,有温热的液体溅了织梦一脸,她瞳孔倏地放大。
方才还在疯狂恐吓她的人,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脖颈处一凉,瞪大了眼睛,刚想低头去看。
忽然脑袋一歪,头颅沿着脖颈处齐根断裂,骨碌碌滚落在地上,咚咚两声闷响。
到死也没反应过来,究竟死在何物之下。
风雪萧萧里,只有一把熟悉的扇子急速飞来,如同锋利刀刃。
割断荧惑的头颅后又迅速回到了主人的手里。
一只雪白如玉的手端端抓住了它的扇柄,潇洒一收。
织梦被溅出来的血喷了一身,鼻息间尽是血腥气,方才眼前发生的事像是幻觉一般。
就一眨眼的功夫,荧惑脑袋掉了。
这么恐怖的场景,这么近的距离观看,绕是她也被吓得够呛,眸子里的黑雾终于散去,恢复了一派清明,周身的真气也轰然溃散。
那人却一直站在一方阴影里没走过来。
“……容怜?是你吗?”
她把还死死掐着她肩头的尸身推开,撑着地面缓缓坐了起来,看向一旁的黑暗里。
她唤了两声,黑暗里终是缓缓走出来一人,手里撑着一把青竹纸伞,四十八紫竹伞骨,盛一伞风雪不败,玉冠狐裘,正是容怜。
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头颅,又看了看容怜,一下子有些发懵。
“嗯,是我。”
“你这是……”
“杀人。”
怜骨扇的扇面似乎不是普通的材料做成,吹毛断刃,锋利如同刀刃一般,却不沾一点血腥。
容怜收了怜骨,恢复成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风轻云淡回道:“姑娘家怎能手上沾那么多血腥,我不一样,杀业太重,再添这一条命也没差。”
“你没必要……”没必要替她杀人。
容怜背过身负手而立,对着一片陌生的天地,声音淡淡的。
“没什么必不必要,我是江湖人,欠你一条命,自然是要还你一条。”
他站在风雪里,撑着一把紫竹纸伞,不佩刀剑,却是独揽一处好风光。
帐篷倒塌,沾了酒的火苗燃烧更甚,这里的火光越来越大,引起了不小的混乱,匈奴兵营一盏一盏亮起灯,如潮水一般。
听着不断涌来的脚步声,容怜转过身,对着织梦伸出手,“走吧。”
织梦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一掌雪白,容怜的目光像是叹息。
○
果然,他还想再见她一面。
哪怕她的眼睛里只看得到另一个人也没关系。
他站在营帐外,静静听完她的质问,她的痛苦,看着她一个人潜入夜色里,就像当年的朔月一样,走的有些绝情。
在风雪里无声无息地跟了她一路,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只是看着荧惑在她身上留下的刀口,猩红的有些刺眼。
看着她浑身真气涌动蓄积,就算不知道这是什么招式,也能察觉出来其中万分凶险。
若是这样磅礴的真气在一瞬间爆裂,荧惑必死,可是她也别想活了。
宁愿玉石俱焚,也要拉着荧惑一同毁灭。
这样一位女子,如同莲花濯濯清涟,终归是性情耿烈,为了一人,带着一腔奋不顾身的孤勇,叫人如何不怜?
他不愿看着她坦然赴死,不愿她完成这样惨烈的殉葬,本只是想默默无声看完她想做的一切,眼下也终归是动手杀了荧惑。
既是织梦所愿,他便替她达成所愿。
虽然织梦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因何出手。
卿须怜我我怜卿,明月天涯,不必诉离殇。
他的心事不必有谁知晓,更不会开口说出来,他本就该是一个人,从始至终,也就不必贪恋那人间一处欢愉。
就容许自己再见一见她,转身江湖相忘,后会无期。
也算平心中所怜。
“回去吧,逐安还在等你。”
织梦伸出手,轻轻搭上他的指尖。往身后托起了一只架子,狠狠朝着荧惑脑袋砸来,又毫无间隙地操控着各种东西袭击荧惑。
荧惑眼睛紧紧盯着织梦,头也不回一拳砸碎了那朝着他脑袋飞来的书架子,指节上被木屑划伤流了点血,毫不在意,眉头都没皱一下,然后任由其他东西砸了他一身。
砰砰作响。
他狠狠掐着她的肩膀,嗤笑一声,“呵,你早该知道,这些对我来说根本毫无杀伤力,还是省点力气吧。”
织梦并不在意他的嘲讽,仍是专注于控制外物攻击,然而,三番五次攻击下,留下伤口也都只是些皮外伤。
哪怕一身的伤口,染了一身的血迹,荧惑仍是一脸无所谓的神情。
他从小在狼窝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对于痛感,天生有着异于常人的耐性,这样的攻击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织梦停下攻击,不去看荧惑的神色,只是沉默起来。
再多的东西砸得稀巴烂,却全是徒劳无功,伤不到他的要害。
该怎么做……肯定有能伤到荧惑的办法。
肯定有。
对了,如果从外部不行,那就从内部。
幻花神功里有一式能助她,只是太过……
眼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开始在体内积攒真气
只要把她一身内力在一瞬间灌进荧惑体内,肯定能冲爆他的经脉,一下子承受那么多不属于自己的真气内力,必定经脉爆裂而亡。
兜兜转转也像是宿命,花奈师傅最后便是用了这么一招。
如今,也该她用了。
乱花成殇,玉石俱焚
不过,总归能拉着荧惑一起,不算太亏。
○
她身体周围开始有真气翻滚不歇,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黑云压空,风涌不止,隐隐有股迫人的压力四处流窜而出。
虽然暂时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落在他身上,荧惑却本能的察觉不对劲,拿匕首指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