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去后院拿绳子的沙匪回来的时候远远听见屋子里乱成一团,闷闷的声音不绝于耳,他赶紧好奇地推开门跑进来一看,脚步就僵在了门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什么……什么情况?
大伙怎么打起来了?
他不过跑去拿了个绳子,怎么就打起来了?
还是那种拳拳到肉,狠狠厮打在一起,拳头落在身上砰砰直响,叫人牙疼。
这可如何是好……
老大平日里最是讨厌他们私下斗殴的。
他抓抓头发,有些手足无措,这一群人都扭打着滚到地上去了,他根本分不清是谁在打谁。
只是……让他更为诧异的是,桌边坐着个人,如玉雕琢的细长手指间抓着一盏茶杯随意把玩,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打得鸡飞狗跳。
“这……”
……这这这不是被他们下药迷晕那个小子嘛!
怎么醒了?
少年被他推门而入的声响惊动,一双冷清的眸子就看了过来,还忽然一亮。
突然闯进来的他带着一脸惊慌失措的窘迫,少年歪了歪脑袋唇边多了抹戏谑的笑意,那戏谑意味很淡,甚至显得有些纯良而无辜。
他看见那少年动了动唇,分明离得很远,中间还隔着一群厮打的聒噪人群,分明应该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才对。
可是那少年的声音像是贴在他耳边一样,虽然声音很低,却近得不可思议。
“嗯?绳子拿回来啦。”
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他几乎是在听完的同一瞬间就尖声叫起来,手中拿着的麻绳掉在了地上,闷闷一声。
“有有有……有鬼啊!”
○
医师诊断病情讲究望闻问切,望,指观气色;闻,指听声息;问;指询问症状指听声息;切,指摸脉象。合称四诊。其中闻诊包括听声音和嗅气味两个方面。
可见嗅觉对于一个医师而言尤为重要,除了通过嗅觉分辨病症,很多时候也能通过嗅觉分辨出所用药材的气息。
他方才刚进门的时候,闻到一丝淡淡的香气。
虽然被掩盖在茶水的清香里,气息淡得几乎分辨不出来,然而他打小与各种药材为伴,分辨过的药味没有一千也有上百种,这香味混在茶香中仍然很突兀。
他脚步顿了顿,不动声色地从腰侧带着的布包里取了解药服下,他一直习惯随身带着些药材以备不时之需,不过短短一顿,微微低头,动作自然没有任何不妥。
哪怕进屋之前已经做了准备,然而看到桌边坐着的沙匪头领,他仍是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四舍五入忽略细节看着像是一模一样的打扮,然而这沙匪连半分沙匪头领的气场神韵都没扮出来。
那个人单是眼神,看着就
很阴骘。
如此,不免有些拙劣。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有自知之明,假扮的沙匪以为瞒天过海成功,不免有些沾沾自喜,望着那样暗自压抑却仍是明显不过的得意神色,逐安好心地没拆穿他的小把戏。
“沙匪头领”凌空用内力送了一杯茶过来,茶香味很浓,迷药的味道也越发明显。(ps:抱歉,补充一点小知识,关于蒙汗药有气味的原因。不少武侠里时常能见到一种名为蒙汗药的迷药,比如《水浒》中晁盖、吴用、刘唐等人就是用蒙汗药迷倒杨志等人劫得生辰纲。蒙汗药的药性快,药劲大,一旦喝下去就会立刻昏厥,有很多人怀疑它的真实性,然而在古代蒙汗药是真实存在的,在古代医药学家李时珍所编着的《本草纲目》中记载了一种从印度传入中国的曼陀罗花,它的成分中含有东莨菪碱、莨菪碱和阿托品,这三种成分具有麻醉的作用,曼陀罗的特性与武侠作品中的“蒙汗药”的特性相吻合。另外,曼陀罗味苦,用酒或水可以掩盖其本身的味道。所以蒙汗药其实本身是存在味道的,常为粉末状,所以溶解在水里酒里是很常见的。那它的解药是什么呢?孙思邈《千金方》中记载:“甘草解百药毒。”李时珍说得更清楚:“菓中有东茛菪,叶圆而光,有毒,误食令人狂乱,状若中风,或吐血,以甘草煮汁服之,即解。”,即是说直接就是喝下甘草汁就可以解毒了。查到的资料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占点篇幅说一下,不影响正文字数,感谢!)
强盗不喝酒反而风雅地喝起茶,这气质实在是不搭。
逐安顺手接过,又取了他面前的茶,观察着他的神情,以便确定是否只有这杯茶有问题。
看到那人忽然紧绷的神色,逐安确认只有他手里这杯茶下了迷药,看着这杯茶,他动了些戏谑的小心思。
喝,这样的茶怎能不喝。
之前还没遇到这样有趣的事情,他也想看看他们把自己迷晕后会做什么,或许会直接把他捆到真正的沙匪头领面前,这样也省去很多麻烦。
接过两杯茶的时候,他顺手就在另一杯茶里也下了一点别的药,从毒蘑菇里提取的一点致幻药,忘忧山的树林里长着不少颜色鲜艳的蘑菇,这种蘑菇不能吃但可以用药,服用后受到外界刺激会产生一点似真似假的幻觉,容易悲观暴怒,但不会对人造成实质性的危害,喝点醋或者食用大蒜就可以立刻解掉,不解也没事,一个时辰药效就过了,而且他用的分量很少,纯粹为了玩笑,并非要取这沙匪的性命。
礼尚往来,逗他玩玩好了。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这么想着,他撑着下巴开始思考怎么假装昏迷会更自然一些。
是要直接晕
还是要缓缓晕呢?
他慢吞吞喝下了茶,看着“沙匪头领”眉眼里喜不自胜的神情,心里不禁也觉得有些好笑。
他用手撑着下巴,缓缓闭上了眼睛。
○
闭着眼睛听了一会沙匪们聒噪的议论声,逐安发现好像这群沙匪只是想把他绑起来搜搜身上有没有带值钱的东西,并不会送到沙匪头领那去,或者……还想收拾他一顿,是套麻袋打一顿吗?
小算盘落空了。
他在心里低低叹了口气。
长情剑被沙匪们拿走研究,然而值不值钱这个问题他也没办法回答呢。
想来再拖下去也无济于事,根本问不到任何消息还耽搁时间,还是早些出去吧。
然而现在如何脱身也是个问题,总不能无缘无故把他们都打一顿吧?要是恰巧被沙匪头领撞见,那处境可太尴尬了。
总之,想办法问问沙匪头领的消息先离开这里。
察觉到有人靠近他,他歪歪头,睁开了眼睛,心生一计,以内力传音说了两句话。
然后场面忽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本意是想吓吓这个名叫老付的假头领,让他把长情拿回来还他,他再脱身便可,然而……言语激烈,这群沙匪自己打起来了。
开始是在一起揍老付,老付也奋力地回击着拳头,大约这样带着最直接情绪抒发的暴力让他们情绪越发激动起来,已经打红了眼,逮到人就一顿揍,根本不管打的人是谁。
从一开始的围殴变成了互殴。
混乱之中,他很轻易就拿回了被丢在一旁的长情剑,然后像个被排挤在外的观众,只能看着他们打。
虽然不用他动手已经解决了,但是一拳一拳砸在脸上的声音叫他有些迷茫,本来可以以恐吓的方式问问老付,眼下,这找谁问沙匪头领的去向呢?
真是伤脑筋,他试着劝了劝架。
“那个……诸位,别打了!”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几句不分青红皂白的粗话而已。
被滚犊子糊一脸的逐安只得无奈坐在了桌边,等着他们打完。
坐了一会,终于又进来一个看着比较冷静的沙匪,手里抓着一摞麻绳。
逐安赶紧友好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希望这人能缓解一下现在尴尬的气氛,只是结果和他料想的有点偏差。
拿来绳索的沙匪直接被吓到失声尖叫,脸色又惊又怕,不过一瞬间自然而然地把所有事都归咎到了逐安头上,他崩溃地指着逐安大吼大叫起来。
“啊!别打了!兄弟们别打了!都是他施了妖法,不要被迷晕了头脑,他想让你们打起来好趁乱逃跑!这个臭小子要跑了!快抓他啊!”
逐安疑惑地眨眨眼,他分明安安分分坐在这里,哪有一点要跑的样子?
拿绳索的沙
匪这声几乎是声嘶力竭喊到破音的嘶吼声实在异常刺耳,大约已经传遍了整座庭院,效果也比逐安试探的劝架效果显著了很多。
这一群互相撕扯着同伴衣领的沙匪终于消停下来,大眼瞪小眼的齐齐扭头看过来,脸上青青紫紫一片狼藉,像是开了染坊,看着都痛。
这么一停,沙匪们自然而然地看到了悠哉悠哉坐在桌边的逐安。
一刹那,惊诧,恐慌,质疑……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复杂到不知道怎么形容,脸上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合适,只能仍由它僵住,还搭在彼此头发衣领上的手忽然没了方才一打五的凶猛气势,软趴趴地滑落下去,以各种纠缠在一起的混乱姿势躺在地上僵住了。
眼看气氛越来越诡异,逐安只好放下手里把玩的茶杯,打算缓和缓和气氛,露出一点友善的笑意。
“太好了,终于打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