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昭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了进来,也已经放软了态度,主动关心逐安的伤势,见织梦还是这幅样子,她不由恼怒,赌气说道:“这不是还有救么,你至于老丧着张脸吗?再说本小姐想来就来,关你什么事!”
她的话像是惊雷,帐里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还有救?”
织梦像是咬着牙念出了这三个字,忽然伸手从杜骆斌腰侧一把抽出了他的长刀,转身盯着跟在人群后面的万昭和。
杜骆斌被她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的去劝,“姑娘!姑娘别,别冲动啊!”
却根本不敢拦她。
织梦双眼布满血丝,眼里像是烧着火,又像是汪起泪意,叫人看得胆战心惊。
诸位将军竟然觉得那目光压迫如山,不敢与她对视,都下意识往两边退开了一些。
一退开,万昭和就被暴露在视线中心。
织梦提着刀直勾勾地盯着万昭和,叫万昭和头皮有些发麻,在那种眼神里像是根本无处遁形,几乎有种想落荒而逃的冲动。
然而她的自尊心又支撑着她,绝不可以向织梦低头,那样就等于是认输了。
就算织梦救了她一次,她还是讨厌织梦,还是不想对着这人低头。
为了防止织梦忽然攻击她,她的手悄悄摸上了背后的落梅枪。
不过,其实她心里也有几分担心愧疚,余光不自觉偷偷去看张先生身后那个闭着眼躺在床上的人。
这事是因她而起,虽然不是为了救她,可是逐安还是因她意气用事而伤。
可是……还不是因为他们非要去拦着她才这样,不然肯定不会出这事的……
好吧,这话连安慰自己都做不到。
这件事就是她做错了。
她装作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想掩饰自己道歉的别扭,她实在没跟人道过歉,这也算是头一遭。
“……抱歉,本小姐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他不就受了点伤,能有什么事啊!你别这么……”
安慰的话说出来像嘲讽一样。
杜骆斌听得只想跳过去捂住万昭和的嘴,老天,这是在说什么啊!
他吞了吞口水,偷偷去打量织梦,犹豫着该怎么制止两个人发生冲突。
然而,在万昭和话音刚落的时候,众人只看到提着刀的织梦身形忽然一晃,像是鬼魅一般,整个人从原地凭空消失,一眨眼的功夫,竟从床边直接出现在了门口的万昭和面前。
一把冷光森森的刀直接指在了万昭和眉心。
织梦脸色阴沉,脸颊上还带着些干枯的血迹,如同无情的修罗,声音冰冷刺骨,像是带着冷风,一字一句,叫人心惊肉跳。
“万昭和,你这没脑子的女人,我之前以为你不过是性子讨厌些罢了。”
“其实,你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伤不在你身上你就不知道疼是吧?”
“我告诉你,若是今天他有什么事,他身上有一道伤,我就在你身上同样的位置还上十道!有十道,我就还你百道!”
“我,会杀了你!”
那一瞬间,织梦身上的杀气太过浓重,压得人喘不上气。
那杀意是真的。
她刚刚根本……根本就没看清楚,这人是怎么过来的,她不过才说完一句话,眉心已经凉凉指着一把刀,再进一寸,她就会……
方才那样鬼魅的身法,就是在场的将军一起上来拦,也没人拦得住她。
织梦……想杀她!
意识到这一点,万昭和只觉得陡然出了一身冷汗,腿一软,竟当众跌坐在地上。
织梦手里的刀又往下移动几寸,再次对准了她的眉心。
万昭和看着织梦说不出一句话。
○
“织梦!”
在门口就察觉有异的万邦步伐匆匆,急急忙忙掀开帘子进来,看着织梦用刀指着万昭和,心急如焚,赶紧奔过去蹲在万昭和身旁扶住她,发现万昭和竟整个身子都在发抖,顿时觉得心疼不已,急匆匆地开口:“这是做什么,织梦快把刀放下!”
织梦仍是一动不动举着刀,冷眼看着万邦,那眼神他从来没在织梦脸上看到过,心中也不可抑制地一凉。
可是爱女心切也顾不上那么多,难道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受伤甚至是死在他面前吗?
身为一个父亲,他做不到。
万邦再次开口:“织梦,本帅命令你把刀放下!”
他素来赏识织梦,私下同织梦讲话时很少会再自称本帅,然而此时又用上了这样的自称,无异于是在用身份施压。
“命令我?”
织梦不为所动,手中刀一刻未松,只是面无表情的重复这三个字,语气也说不上如何气愤恼怒,只是配着她此时的神情,越发叫人毛骨悚然。
万邦那一瞬间忽然意识到,这位红衣少女平日里在军中规规矩矩的模样,不是因为他的威严叫她信服,让她心甘情愿追随麾下,而是因为,她想。
只要想,顺手就做了,对她来说完全无所谓能因此获得什么,她只不过凭着自己意愿做事罢了,也就是说,他根本就命令不了她,不管用什么身份。
可是……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瑟缩不已的女儿,若是织梦真的动手该如何是好,他真的能阻止吗?
方才太急切,鼻尖现在才嗅到这帐子里充斥着一大股血腥气。
对,他怎么忘记了,有一个人能制止她,很可能也是唯一一个。
“逐安不会希望你这么做的。”
是了,她肯乖乖呆在军中,替他跑腿办事,出谋划策,都只是因为身后床榻上躺着的那个人,因为那一个人在。
织梦闻言,凉凉的扫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真不愧是大将军,果然狠,连重伤之人都要利用,搬出哥哥来压我。”
“不过……”
她抬起手头也不回地将长刀一抛,竟准确无误地落回了杜骆斌腰间的刀鞘里。
吓得杜骆斌一个激灵,他要是刚刚乱动一下,是不是就死了……
“我听了。”
虽然这么做是有些不仁义,可是除了这么做,还能怎么阻止她。万邦见织梦放开了刀,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想把怀里的万昭和扶起来。
“但是……”
她再次开口,叫万邦跟着吓了一跳,胆战心惊的盯着她,然而织梦的眼睛根本没在看他。
只是一动不动盯着他怀里失神不安的万昭和。
“万昭和,我告诉你,逐安若有事,你就是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出来,抽筋扒皮,千刀万剐!”
察觉到怀里的女儿又是浑身一颤,万邦只得弯腰挡住织梦看向万昭和的视线。
“织梦,够了,别再吓她了!她……”
织梦冷哼一声,傲然地背过身去,冷言说道。
“你是将军,地位崇高,你要护你女儿我没话可说。但是,我的话已经放在这了,说到做到,不死不悔,就是你女儿也成不了例外。若是觉得我杀心太重,终成隐患,将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万邦苦笑一声,织梦这是跟他划清界线表态了。
不过,万邦也没有被这事冲昏头脑,抱起万昭和,像是有几分感慨,语气不免沉重严肃起来。
“姑娘不必多想,这事本就是昭和的错,我自会好好罚她,给你一个交代。眼下,我代她向你们,向逐安公子道歉,方才之事作罢不提了,先替逐安公子疗伤要紧!”
万昭和晃神间听到万邦竟然纡尊降贵亲自替她道歉,心中涌起几分酸涩,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到万邦道歉,那叫人窒息的杀气终于淡了一些。
“挤在这里不免影响医治,我们就先离开了,张大人,逐安公子就劳你费心医治了。”
一直不敢说话的张军医这才敢应声,“请将军放心!”
万邦抱起万昭和出了营帐,诸位将军觉得再留下来也不合适,纷纷告辞,鱼贯而出,很快营帐里就空了下来。
杜骆斌最后走的,他拍了拍织梦的肩膀,跟着出去了。
织梦没管他们是走还是留,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盯着逐安,像是魔怔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