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残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数个月前,那时,天降大雪,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张残等人在传天的带领下,来到了中土三大凶地之一的迷雾森林,并且于林中救下了少不更事的莫岁寒。几经周折,最后传天和藤野新上立下赌约,倘若十年之后,莫岁寒身死或者不能接藤野新上十招的话,传天会令魔教在百年之内,甘当东瀛人的先卒,任由其驱使。
怀疑就像一颗种子,很快就能生根芽。
张残现在真的觉得传天此举欠失考虑了。
莫岁寒当时万念俱灰,丢魂落魄,如果他想在十年之后直视藤野新上,那么必要的心智锻炼尤为重要。所以,传天才会传给他一套匪夷所思的锻炼方法,来保证他将来有硬抗藤野新上的资本。
如果张残没记错的话,当时传天保证以此修行大成的莫岁寒,再次出世之时,世间将无人能接他三招。
现在且不论传天到底是不是在夸大其词,只看这个赌约的影响。
要想要魔教在将来不成为东瀛的先卒,先,莫岁寒绝不能死。其次,莫岁寒要至少能硬接藤野新上十招。
张残至今仍记得在这个赌约出自传天之口后,朴宝英大有深意的看着小小的莫岁寒,如同在看死人一样,眼神冰冷。以点及面,可想而知多少对大宋虎视眈眈的势力,已经把中原武林的突破口,转而注意在了莫岁寒的身上。
那么对于中原武林来说,仅仅保证莫岁寒安然无恙的话,简单之极,把他抓起来囚禁在永不见天日的牢笼里即可。但是别忘了,十年之后他还得能接藤野新上十招。一个本来就肝胆欲裂的孩子被限制自由,只会令他的惊恐更加愈演愈烈伤上加伤,还谈什么习武对敌?即使是成人,也难以在上述的情况下保持气概,更何况一个本来就接近魂飞魄散的孩子?将来他脱离牢笼,能站在光明的阳光下不打哆嗦,就算他够爷们了。
所以,莫岁寒必须不断的修行。所以,他的生命会时时处于朝不保夕的境地。所以,中原武林不得不为他而失神,疲于奔命。
“丐帮苏修帮主,已然折损在了保护莫岁寒的行程之中。而莫岁寒却一无所知,如张小哥一样,仍然在对传天心怀感激,仍然在对传天深信不疑。”
听到苏修的死讯,张残心中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碧隐瑶,碧隐瑶似乎和苏修是旧识,凝声说道:“他一世豪杰,光明磊落,气贯日月,不该就这么死去的。”
见张残久久不语,碧隐瑶又道:“小姐故意容你保留真龙之血,就是想让张小哥知道,传天是怎样在害你,而真龙之血,又会为你带来怎样的灾难。”
张残不由看着玉瓶中金黄色有如脂膏一样的凝稠,愣愣地问:“它究竟有何作用?”
碧隐瑶摇了摇头:“只知道,有一个极其隐秘极其诡异的门派,对真龙之血势在必得。别问我是什么门派,即使我圣教秘典,也对此门派讳疾忌医。秘典上面只是再三叮嘱,千万不能让这个门派得到真龙之血,否则,将颠覆世间的认知。”
“如果有一天,你能迷途知返,记得来求小姐,她会保你一命。因为那个门派,已经重出江湖,正在前来上京的路上。”
又拍了拍张残的肩膀,碧隐瑶飘然而去。
一声号角,吹响了金兵出军的凯歌,却吹不散张残心头的阴霾。
“张兄。”
张残转过头来,看着完颜伤,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完颜伤倒是坦然地道:“其实,有时候我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张兄。”
张残叹了一口不知所谓的气,随着完颜伤并肩而行。
“张兄乃是我的杀父仇人,并且以张兄的为人,绝不适合做朋友。因为张兄乃是真小人,自私自利到极点。”
张残苦笑了一声:“直接说但是以后的话吧,这些前奏张某有些受之不起。”
完颜伤忍不住轻笑:“但是!”
说了之后,完颜伤还忍不住摇了摇头:“张兄身上确实有一种特质,让人又忍不住想要与你肝胆相照。”
张残点了点头:“唉,天生讨人喜,略烦。”
完颜伤无奈地摇了摇头,张残问道:“咱们的美丽公主呢?回去了?”
完颜伤理所当然地道:“索琳只是一朵盛开在天山之上的雪莲,不该被我等所做的俗事侵染。厮杀是我们男人的事,绝不该将女子牵扯进来,哪怕只是被她看到目睹。再者,栖龙山上高手云立。如果未见妖僧伺魔之前,我还有纵然千军万马,亦保她毫不伤的信心。”
说到此处,完颜伤叹了一口气:“我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是,却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会败的那么惨。”
张残虽然暗地里希望伺魔能躲过这一劫,但是见完颜伤如此消沉,便不免要为他鼓动信心:“完颜兄上次只是这对重锤不在手,难以挥真正实力罢了!饶是如此,不也让伺魔负伤了,足可谓虽败犹荣!再者,胜负乃兵家常事,如果惨败一次便一蹶不振,如何对得起这难能可贵的挫折经验?”
完颜伤听了张残的话,不见神情有丝毫高涨,伤感地说:“很多事情,经不起反复的思考与推敲。我越是回想当天的情形,越是后知后觉的恐惧。因为我觉得,他是故意负伤,好不让我对自己彻底失去信心。”
完颜伤看了张残一眼,无奈地道:“他及时收手,未彻底将我击垮,然而,我绝不感谢他为我留下的生机!而正是因为我知道再次面对他的时候,他肯定不会手下留情,所以此次出征栖龙山,我才会不要丝毫颜面来请求加入。”
“他活着一天,我此生便不得安宁。”
张残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城门外。
三千精兵,整装待。这些因手足惨死而更显慷慨激昂的战士,一个个手握长枪,在冷月下尽显肃杀与庄重。
令张残格外注目的,是他们手持的长枪枪尖上的银光,在弯月的映衬折射下,如同一颗颗挂在高空上的星辰一般,熠熠生辉。
张残呆呆地看着这些令人恐惧的锋芒,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因杀戮和鲜血所诞生的兵刃,此刻竟然如此美丽。那一朵朵清幽的光芒,几乎照亮了长夜,极其梦幻和美丽。
至于判断兵刃究竟是危险的,还是美丽的,张残倒是觉得,那要看一个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究竟有多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