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跟在那位老伯的马匹之后,在柏树林中绕了一夜,第二天破晓才走到一条大路上来。
天亮之后,众人又走十里林荫小道,在一处云雾缥缈的半山腰看到一座庄园,高大的门楣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匾额上书‘公孙’二字。这公孙府气升牛斗,楼宇峥嵘,颇具帝王之气。
高远下了马,门内已有一个门童迎了上来,见了面,恭恭敬敬行了礼。
“快去通报少主人,说我带人来见他了。”
“哦,少主人早起出门了,他临走前吩咐,说如果你回来了,就先到后院等他,估计他午后才能回来。”
高远便吩咐伙计引着马车进了院门,他回头往外瞅了瞅,在确定没有人跟来的情况下,才关了门,引领武馨等人往后院走去。
公孙府内钟鼎鳞列,紫气氤氲,远非庙堂可比。可奇怪的是,偌大的府邸,却几乎没有几个人。武馨手里提着剑,一路小心,时刻跟在马车旁边。
正走着,忽然从角门走出一个男子,他肩上挎着一个药篓,像是要出门采药,看见高远,便面带微笑地迎面走来。
“高伯伯回来了!”
那人躬身行了一礼,显然他跟高远很熟。
“你这是要出门吗?”高远问道。
“近日天气连阴,府里的川芎都有些发霉了,公孙先生刚才出门前吩咐,让我采些新的回来。”
“川芎?”高远稍有疑虑,“前日少主人刚使人去城里的药铺中取回了所有的川芎,怎么,还不够吗?”
“先生说恐怕还差些,有备无患。”
高远凝着眉,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也没再问,只点了点头。
“那你就赶紧去吧,记得早点回来,今天府里的事多。”
那人作揖告别,从武馨身边绕了过去。
当时武馨正盯着马车里躺着的周懿,她思绪不定,并没有注意高远和那人都聊些什么。不过,当那人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武馨一抬头,正好和他打了个照面。
这一看不打紧,倒着实把武馨吓了一跳,武馨以为花了眼,便连忙又看了一眼,只觉得那人相貌、神情,都和周懿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眉,跟周懿宛如一人。
武馨目瞪口呆,张着嘴,却没喊出声来。
仔细又一想,世间之大,相貌相似也是常有的事,况且此人肤色黝黑,仔细想想,他和周懿又有几分差别。于是哀叹一声,只当是这些日子,自己心里一直装着周懿所致。
于是也没在意,便悄悄地向高远问道:“老伯,这位公子是何人?”
高远听她这么一问,便停了下来,苦笑了几声,“说起他,那可有得说了,只怕一两天也难把他的身世遭遇讲清楚。”
“哦?”
武馨应声一笑。
“人生世间,总逃出‘江湖’二字,是江湖中人,就得有个名堂吧?他能有什么传奇故事,能让老伯说上两天?”
“有可说之事,也有不可说之事,”高远看了看武馨,“姑娘想听哪一种?”
“可说之事我早晚都能打听到,那就听不可说之事!”
高远摇头一笑,又引着她往前走。
“他叫司马春,是拜火教教主司马寒的独生子!”
“拜火教?”武馨一惊,“就是在西域抵御回鹘多年的拜火教?”
“是啊,”二人又往前走,“天下大乱,北有突厥犯境,西有回鹘发难,我中原天下已经多年不得安生了!堂堂盛世,竟然……”
说着,他仰望天空,眼中泛点泪花,这让武馨有些讶异。一个乡野郎中,确切的说,是郎中的管家,说起国难竟然如此悲愤,能有这种忧国忧民的情怀,很难让人把他和当下麻木不仁的寻常百姓关联起来。
“老伯以前从过军吗?”
高远一愣,笑问:“为什么这么问?”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奇罢了,”武馨低头一笑,“当下人心涣散,几近麻木不仁,而老伯提起国难却能如此感慨,想来老伯定时这尘世之外之人,所以就随口问了一句,请老伯勿怪!”
高远一愣,嘴角微杨的脸颊登时显得有些僵硬。
“家国天下,匹夫莫能弃之,谈何尘世内外呢?”
“那就当老伯是这里隐居的贤士吧!”
高远哈哈大笑,“正说司马春,怎么扯起我来了。”
他又娓娓道来:“这位司马公子忠实厚道,可却有着一段难以说清的往事。司马寒只有他一个儿子,而他又忠勇朴实,按理说,拜火教的未来应该就由他来主导。可谁也没想到,一年前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让这位司马公子家破人亡,以致今日亡命天涯。”
“家破人亡?”武馨心里一沉,刚才看面相便知他是个厚道人,却不知他这样一位世家公子,能有什么离奇的变故。
“别看他为人朴实,可他却满腹兵法,自十六岁那年带兵击退回鹘十万大军之后,他便成了拜火教统帅三军的左副将军。”
高远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可惜了,树大招风,这些年他也成了回鹘一心想要除掉的心头大患。一年前,司马寒到北亭去祭拜当年征战黠戛斯时战死的先烈,没想到却中了回鹘人设下的圈套。当时司马教主身陷重围,司马春得到求救书后便日夜兼程赶去驰援。然而,等他鏖战回鹘雄兵,突入重围见到司马寒的时候,司马寒已经战死。”
武馨听到这里,不禁慨叹一声,“一代名将,就这样……”
“这还不算完,让人想不到的是,司马春刚见到他父亲,回鹘人就撤军了,不过随之而来的,则是司马寒千里奔袭前来救驾的两个弟弟,司马啸和司马冲。司马啸便一口咬定是司马春想要篡权谋反,所以才杀死了他的父亲,随即,他又找出一些司马春通敌叛变的罪证,将他忤逆弑父的罪名硬生生地给做实了。司马春本欲自杀谢罪,可他的属下却拼死帮他杀出了重围,就这样,他亡命天涯,逃难来到中原。去年世翁在岭南云游时见到他,便把他带了回来。”
“如此说来,这位司马公子是被他人嫁祸了?”
“那是自然,十二年前他率千骑退敌十万大军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他,这等少年,又怎能是通敌弑父的恶徒呢?”
“十二年前?”武馨又想起自己见他第一眼时的疑惑来,“照这样说,这位司马公子今年是二十八岁了?”
“是啊,从十六岁他便驰骋疆场,十二年来,能令回鹘后裔闻风丧胆,这样的少年若在我朝挂帅,何愁突厥不灭!”
武馨默默低下头,心里想着,周懿今年二十四岁,而此人二十八,于是无奈地笑了笑,看来真是自己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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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时,已经到了后院一处偏僻的殿堂外,武馨和伙计们一起把周懿抬入堂中,高远命人开了门窗,然后往周懿口中放了一粒丹药。
武馨问道:“老伯给他吃的是什么?”
“绵春丹!”
高远吩咐众人退去,又让武馨随自己一起退到门外等候。
“若不是姑娘精通医术,这几日给他服用类似的丹药,恐怕他早已僵硬了。”
武馨一听,忍不住鼻尖一算,“若不是我,他也不至于……”
“生死有命,这是他的劫数,怨不得你。”
“老伯也通天数?”
高远笑了笑,“我只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今日之事,都是我家主人的安排。”
武馨心头一震,想来也确实如此,从她们一进门,到此刻的安排,这公孙府上似乎处处都隐藏着一种玄机,说不清道不明,但你确实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又过一刻,便见一个长须青衣的魁梧男子走了过来,高远迎上去,以‘少主人’称之。
武馨便知道此人就是公孙嵇,于是连忙迎了上去,双膝跪在面前,“小女子逼不得已,前来叨扰前辈,还望前辈广施妙手,救救周公子!”
那人面无神色,往殿中看了看,回头问武馨:“你可知道,你和他,我只能救一人?”
武馨忙擦了眼泪,“我知道!”
“所以你还执意要救他?”
“绝无返回!”
公孙嵇一声长叹,“多情总被无情误啊!你起来吧,我答应救他,至于能不能成功,要看他的造化了。”
“怎么?先生没有十足的把握吗?”武馨一脸惊慌。
“天下岂有逆天理而行者?”
“可是,我有金丹!”
“正是因为你肯献出金丹,我才敢尝试救他,若不然,一个已死之人,若要他活命,岂非是妄谈?”
武馨又显得犹豫起来,公孙嵇问:“怎么,你舍不得了吗?”
武馨斩钉截铁地道:“他的生死并不只是我一人的牵挂,这其中还牵扯到江湖的太平和百姓的安宁,武馨恳求先生,务必要救他!”
说着,又在他面前跪了下去。
公孙嵇感慨万千,连忙把她搀扶起来,“看来,当年你父亲多久九龙玉箫,确实不是为了独霸天下。好吧,我会尽力!”
武馨热泪盈眶,又躬身拜谢,“先生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公孙嵇道:“不必了,我只需一人。”
“谁?”
“司马春。”
武馨吃了一惊,“先生此话何意?”
公孙嵇微微一笑,“天机不可泄露,我也只是猜测,至于司马春能不能帮上忙,也要等我验证之后才能确定。”
武馨愈发糊涂了,公孙嵇道:“周懿乃是剑伤致死,此时血已流尽,要想把他医活,必须有活人的鲜血输入他的体内,否则,有再好的丹药,也无济于事。”
“那我的也可以,何必非要司马春呢?”
公孙嵇瞪了她一眼,“我说过了,天机不可泄露,你要想救他,就把金丹给我,接下来的几天也不要来打扰我,你能做到吗?”
武馨左思右想,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不得已,便只好答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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