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选择,冷萧一定会避开这个斗篷女人。可惜护城河一览无余,他也没有了飞行的能力,一时无法避开。
上了桥,才清楚地看见,桌上摆了一快快生肉,将无面人胸腔的一整块肉都割了下来,依稀可见灰气在里面流淌。而斗篷女人则如同品茶一般细细尝着,对冷萧的临近无动于衷。
冷萧心中有些惶然,只怕一进入这城池之后就成了瓮中之鳖,无处可逃了。他在桌前站定,问道:“敢问姑娘,近日可曾见到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男人入城?”
他本是试探性的一问,没有想到斗篷女人竟真的平静的做出了回应:“老的,小的,男的,女的,聪明的,愚蠢的,每一天被带进无城的人不计其数。”
“这座城池的名字,叫做‘无’?”
斗篷女人忽然抬头看向冷萧,一双眼睛空洞无比,如同在脸上镶嵌了两颗黯淡无光的石头。面部轮廓模糊,像一团僵硬的面粉。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被带入无城的。你不一样,愚蠢的家伙。”斗篷女人生硬的笑了两声,她的声音属于柔弱妩媚的一类,却又显得十分诡异,细细回味,又像是一个嗓音沙哑的老媪。
冷萧凝聚体内不多的灰气形成一张面孔,又试探性地问道:“你可曾见过他?”
斗篷女人缓缓转头看向灰气化成的仇雁笙,有些怔怔,半晌没有动静,冷萧便等了她半晌。半晌之后,斗篷女人一探头,直接将灰气一口吞了进去,身子如同筛糠一样抖着,口中呢喃:“美味……”
“好个疯婆子!”冷萧皱眉。
却在这时,远处有大片人影走近,数量不多,约有数百人。可即便如此,也不是冷萧能够对付。
如此一来,他就没有了选择,直接往无城之中闯了进去,躲在一片草垛后面。
他手中捏着一枚灵玉,细细感受,最终却又是一声叹息。他已尝试了多次,吸收灵气的速度慢了数百倍,而且好不容易吸收的一点灵气,也会在进入体内的瞬间又流散出去,根本无法贮存。
“这里的力量源泉是灰气,难道,只能杀戮了吗?”
如果可以避免,他不愿再染上鲜血,哪怕是这些人不像人的诡异的东西。
桥很窄,最多之后两个人并排过,而斗篷女人一张桌椅,就占了一个半人的席位,稍有体格肥胖的人,就走不过这座桥了。好在所有无面人都是一个柔弱的体型。
数百个无面人主动排成一个长长的队列,笔直的走来。每个人都双手高举,手上或捧着的,有人,有野兽,有灵兽。有活着的,也有死了的。
冷萧想起此前那只和无面人同归于尽的野兔,如同有猎物剧烈地挣扎,相比就会被杀死了,而那些怯懦的,反倒是留住了性命。
远远望去,无面人就好像一群蚂蚁,队列排得齐整,有的人甚至高举着比自己体型大了数倍的犀牛大象。
走过桥的时候,每个人都稳稳当当,脚底板似乎黏在了桥上,一晃不晃。
冷萧看着每一个人无声走过,鼻息忽然粗重了些许,眼帘低垂了半分,他在队伍中部,看到了仇雁笙。
仇雁笙没有动静,似乎昏迷了过去,还没醒来。他盯着看了半晌,胸口还在细微的起伏,并没有死。
冷萧心中稍松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按在了他肩上,他顿时汗毛乍起,几乎瞬间两手按在这只手的手腕上,直接将此人向前摔去。
此人就这样轻易被冷萧摔了出去,软得像一团棉花,一只手却像铁箍,依旧死死捏住冷萧肩头。
冷萧微微冒汗,肩膀在一瞬间竟然被捏碎了。他低喝一声,肩头一震,将此人的手震了开去。却也因此而暴露的身形。
举着猎物的队伍脚步齐齐一顿,几乎同时回头看向冷萧,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冷萧身子左右移动几步,所有人的眼珠就跟着他转动,不带一丝感情。
被他摔在地上的无面人艰难站起,腰部被摔断了,身体诡异的向后仰着,脸庞没有一丝弧度,光滑的像是一片平板。
冷萧往后退去,那数百人的队伍却并未追来,依旧呆滞地站在原地,并没有人来帮这个折了腰的无面人。
他的嘴巴很小,像兔子的三瓣嘴,此刻猛然张开半张脸大小,从中喷出一道血光,身子就瘫软了下去,没了动静。
冷萧快速上前,切开此人胸口,吸收了灰气。一切就在那数百人面前发生,他们就像是局外人一样无动于衷。
被他们高举的猎物之中,有人高喊着救命,将冷萧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得来的只是无面人的拳头,有虚弱的人,直接被一拳打死了,半边脸都陷了进去。
所有人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再乱动乱喊,比起死去的人,他们还活着,就已经是一种幸运了。然而面对未知的困境,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有时却是一种比死亡更为不幸的事情。
冷萧不再停留了,他往远处逃去,身子很快被房屋、杂物所遮掩。无面人失去了冷萧的踪迹,数百人又恢复了行动,整齐划一,就像从未停下过一样。
冷萧身手敏捷,像燕子一样晃过,从屋檐夹缝里穿了进去,如壁虎般附在了上面。屋顶、车马、岩石上,从各处蹦跳着窜来大片人影,弹跳力比阴阳鬼还要高,力道比阴阳鬼还要大,只是身体却脆弱不堪,像是腐朽的木头。
他们静静望着那具折腰的尸体,有人抓住尸体的脚,往远处拖去,其他人则分散了开去,匍匐行走,像犬类一般在地上嗅着什么。
初时冷萧还有些担忧,可事实证明,这些无面人的嗅觉并不灵敏,兜兜转转,也没有什么结果。
拖着尸体的人从冷萧下方经过,穿过狭窄的夹缝,没有抬头看。冷萧可以将他杀死,却并没有这样做,而是轻轻跟随着。
走了片刻,冷萧手按在一处窗棂上,撑着身体移动。忽然心中一寒,回头看,窗棂里面一家老小三人齐齐地站成一排,盯着他看。
他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好在这些人像是哑巴,没有叫喊,更没有多余的动作。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发出信号弹,也未必能穿透屋顶。
冷萧一剑将窗棂切开,跳了进去。两个大人看不出哪个是父亲、哪个是母亲,孩子比大人矮了半个身子,也分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三个人穿得和那些游猎的无面人又有些不同,游猎的人穿得衣服都一样,而这三个人穿得衣服则随意的多,或许是军队与平民的区别。
冷萧径直闯入,这一家三口就静静看着这个不速之客翻箱倒柜,也不阻拦。
他拿了几身衣服,想了想,留下一枚灵晶,就要离去。忽然余光瞥见了角落的一叠衣服,一身叠得整整齐齐的军队服饰。
他霍然回头,其中一个大人紧紧抱着小孩的头颅,瑟缩着,剩下一个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弧度,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显得阴森。
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剑柄,剑柄上面又瞬息延伸出五尺长的剑光。
冷萧与持剑人对上一剑,剑刃却直接穿透了对方的剑光,这剑光就像是虚无的东西,落在冷萧手臂上,却是实实在在的伤痕。
冷萧长剑脱手,在持剑人来不及挥出第二剑的时候,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灰气散逸了出来,被他所吸收。持剑人“扑通”倒了下去。
剑柄落在地上,剑光隐去,仿佛只是一根平平无奇的木头。
他想,参军的应当是男人,那剩下的,就是母子或是母女。这两人对于丈夫(父亲)的死亡似乎无动于衷,却又在冷萧将要离去的时候一言不发地扑了上来。
有些无力,像一只发了狂的鸡。
冷萧平静看着二人,长剑一扫,二人的头颅一齐飞了出去,黏稠的血液如胶冻一般垂下。他顺势切开两个人的心脏,吸收了两团微弱的灰气。
或许是已经背弃了誓言,杀一人是杀,杀一万人也是杀。或许身在江湖,能够真正不杀人的,都是那些杀不了人的弱者。其实人,不该这样破罐子破摔。
他换上平民的衣服,将一枚丹药捏碎,粉末揉在脸上,看起来有些脏,也让他的五官不那么明显了。
他钻出窗棂,拖尸体的人已经走远了,没了踪影。静静听,街道间还有细碎的拖沓声音传来,是拖尸体的声音。
冷萧循着声音追了上去,尸体被放在一张宽大的桌子上。桌子有个机关,向内一翻,尸体就没了踪影,再一翻,桌子上就多了一团黏腻的糊状物。
冷萧不禁皱眉。
拖尸人将糊状物装在一个桶里,然后渐行渐远。冷萧看了一眼,不太想继续追了。他之所以追这个拖尸人,是因为拖尸人离去的方向和游猎的队伍方向是一致的,现在或许有些偏了。
冷萧几步上了屋顶,远远望去,想象着关押仇雁笙的牢房会在哪里。所有的无面人仿佛一瞬间都人间蒸发了,寻不到一丝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