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是在安慰她。
可是莫大的无力感袭来,将她淹没,找到解药之后,她的下场又会比现在好多少呢?
忍九舔了舔唇,又喝了口水,“嗯。”
她的声音不悲不喜,阳骄琢磨不透,“那,那我先走了?”
“好。”
阳骄磨磨蹭蹭起身,走到半路又拐了回来,“我帮你把被子换了吧。”
忍九这才注意到被子上的药渍,这药的味道确实太大。
“阳骄,你不必对我心存愧疚。”
“我,我没有。”
“谢谢你阳骄,我自己可以,你去忙吧。”
阳骄没动,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忍九,你为什么不向他服个软认个错呢?”
忍九沉默,认错?她若是错了,从一开始便错了。
可是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又有什么资格以历经一切的姿态让十年前的自己放下仇恨呢。
那时的她,可不曾经历过这些,那时的她,也不会听她的良言。
过去的事情再论对错,没有意义,不会有如果。人们总是更看重结果,相同的事情也能各执一词,争个不休,可是对错又由谁来定义,这样的分界就真的那么明朗吗?
“我知道了。”忍九不愿多说。
阳骄无奈,只得离开。
左息九在前山侧殿,他执笔在案几上作画,画得是漫天大雪,桃花依旧繁盛。
这不是世间常有的景象,他却见过很多年。
一个人在那满是桃花的孤岛过了数年……
“禀尊主,忍,小姐她将药喝了。”阳骄进来,跪地汇报情况。
左息九没有抬头,而是审视着笔下的桃花,还未上色…
就算上色了又怎么样,怎样都比不得她!
左息九扔下毛笔,无端的烦躁,伸手将画纸揉得不成样子。
他抬眸看着阳骄,眼神阴沉,直接将毛笔扔了出去,穿透阳骄肩头,整根刺没在后面大理石的墙壁之中。
阳骄摔在地上,捂住肩头,连忙认罪,“属下该死!”
“你当然该死。”左息九微抬下巴,慢慢走下台阶,“阳骄,怎么你让她喝,她就肯喝了呢?”
左息九挥手将阳骄打飞几丈远,在阳骄还未落地之时,左息九手指一划,案几上飞出两支毛笔直直穿透阳骄手腕,将他钉在墙上。
阳骄还未从变故中缓过神,他只是下意识回答,“属下不知。”
左息九单手负于身后,看他的目光如同看向死人,“你胆子不小呢,谁准你碰她的。”
阳骄后背发凉,他什么时候碰过她了?是他扶她起来,还是他带她回教?
“尊主,属下不敢,忍九当时受伤严重,属下”
“忍九?”左息九打断他,冷笑了一声,“她对你,确实比对本尊亲近呢。”
阳骄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没用,尊主在气头上,对错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是生气了要踩死一只蚂蚁,蚂蚁是否无辜,不会有人在乎。
阳骄本以为,左息九是把他们当成工具,到底是他抬举了自己,工具尚且有用,他们是真的可有可无……
黑翼这时进来汇报情况,他刚进来就察觉到气氛不对,一时间进退两难。
“尊主”他刚开口便被凌厉的气浪打飞出去好远。
“怎么,连你也敢不听本尊的话吗?”
黑翼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低着头没敢看他,“属下不敢。”
阳骄敢不听尊主的话吗?黑翼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忤逆尊主的,怕是只有小姐一人。
“是小姐…是夫人去了后山山林。”黑翼说到一半,鬼使神差地改了口。
……夫人。
之前在夏城之时,那个小贩也说,快把银簪给夫人戴上……
左息九深呼吸了一下,眼眶微酸,他慢慢握紧拳头,看向虚空,沉默许久。
最终他拂袖而去,临走前看了一眼阳骄,“滚去蛇窟领罚,本尊不想再看见你。”
阳骄心里哪怕有千般不服,他也不敢沉默,“…是。”
左息九走后,黑翼把阳骄放了下来。
阳骄受伤严重,去蛇窟领罚怕是死路一条。
阳骄抬眸看他,“黑翼,你甘心吗?”
黑翼愣了一下,随即目光变得危险,他看了一眼门口,掐住阳骄脖子低声说道,“阳骄,死亡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我劝你不要有其他心思。”
阳骄垂眸,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的眼神,“属下不敢。”
黑翼松开他,转身离开。
甘心?他若是不甘心,二十年前就该不甘心!
阳骄一个人在大殿之中,神情平静到诡异,他或许有些理解忍九为什么一定要逃。
他和其他三大使者不一样,他从小在天蛰教长大,没有历经千帆,没有经历低谷与繁华,也没有经历背叛和冷眼,他该是最纯正的天蛰教徒,怎么能生出逃离的心思。
可是,或许,他也该为自己而活……
忍九去了后山桃林,雪下的很大,她有一种诡异的隔世感,以前她经常来这里练剑,她喜欢剑,喜欢漫山桃花。
可她不敢说,左息九后来还是知道了,不允许她再练剑。
忍九其实不懂,左息九不喜欢桃花,又为何要在后山栽满桃树。
许是因为冷了,她捡起一根树枝,试着重练飘雪剑法。
她用的左手,她现在也只能用左手,动作滑稽笨拙,她却毫不在意,一招一式,很慢,又趋于严苛。
她其实错了好几处,左息九看着,却一言未发。
不知道是她太过投入,还是左息九出现的无声无息,他来了很久她都没发现。
突然她一个转身下劈,和左息九四目相对。
他其实知道她下一个动作是什么,他并不惊讶。
忍九愣了一下,收势,也将树枝扔在了地上。
左息九看着她,神情平静,“你就这么喜欢吗?”
忍九沉默片刻,也抬头看他,“不管我喜不喜欢,我不都没有了吗。”
四目相对,遥遥相望,左息九嗢咽了一下,手指微蜷,开口说道,“过来。”
忍九没动,看了他许久,“你若是想近一些,你为什么不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