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
也就在陆嘉一笑容凝固在嘴角的那一瞬间,他的体内传来了闷闷轰鸣,这轰鸣声不大,却正是他欣喜若狂的由头。
“气敲武穴!”
随着那沉闷声响的传出,陆嘉一衣袍激荡,在他身上,赫然有真气贯通了第七十三处武穴!!
那第七十三处武穴被贯通之后,第七十四处武穴亦在刹那被真气强行敲开!
没有结束!
随着旧伤被抚平,陆嘉一的雄浑真气在无暇之躯内高速运转……第七十五、第七十六、第七十七、第七十八、第七十九……乃至第八十三处武穴皆在那一刻几乎是同一时间被疯狂激荡的真气狠狠炸开!
当真气终于运转完一个周天复归丹田的那一霎那,陆嘉一的身上再次传来轰轰闷鸣。
那赫然是第八十四处武穴被真气贯通!!
此时此刻,陆嘉一身上竟是有八十四处武穴在喷涌真气,那瞬间雄浑数倍的磅礴气机让得他衣袍激荡不休,难以平息。
体内整整增加了一十二处武穴啊!
师父与万希良前辈都曾有教诲,人体共有一百零八处武穴,每十二处便是一道坎,更是一重境界。
我辈武夫打开周身七十二处武穴便可称雄江湖,为世间宗师。但宗师亦有强弱之分,一个周身洞开七十二处武穴的宗师与体内八十四处武穴供给真气的宗师搏杀,后者可单手杀之!
这就是战力差距!
而在修行界,武夫身上洞开的武穴越多,以武入道之时实力越是强劲,甚至有传说,武夫若能洞开一百零八处武穴以武入道,其战力可伐脉轮三重!
而这在修行界,被称为圆满入道!
圆满入道不仅仅是表现在惊人的战力上,其隐藏的潜力更是足以让无数修行者为之震佈!
这样的惊艳人物,修行界也只是在上古时期有所传闻,如今已极是罕见,偶有现世,最后无一不是横压一世的妖孽骄阳。
陆嘉一心底翻江倒海,震撼难言。
这白衣女子只不过是看了他一眼。
仅此而已。
而他却不但伤势尽复。
更是在短短数十息的功夫里,硬生生地洞开了整整一十二处武穴,何等不可思议!
“这就是玄舟大圆满所拥有的实力么?真他娘的让人向往啊!”望着眼前这如仙人一般的绝美女子四周凝固悬停的晶莹雨珠,陆嘉一心中头一次有了报仇与为浅语丫头治病之外的渴望。
他要以武入道!
这种渴望,强烈到了极点!!
“十二道武穴,厚积薄发么…”
展露出惊天修为的孟江月,此时浓郁的悲伤依然笼罩着俏脸,却也有一丝欣慰悄然攀爬上了眼眸,“良哥,这就是你看上的人吗?倒也有些意思……”
喃喃低语,细不可闻。
……
夜深。
雨已停,寒意却更甚。
青铜火盆里的炉火被陆嘉一撩拨得极旺,透出赤红如血的光芒。
他动作娴熟地用铁丝挂着铜壶在火上煮酒,桂香馥郁,沁人心脾。
孟江月躺在藤椅上听着这个一身修为早已跻身宗师却时时藏拙的年轻人边喝酒边说着话,她始终沉默不语,脸上看不出表情。
陆嘉一舀了一勺热酒进碗,啜了一口,才接着说道:“万前辈说他这辈子最后的遗憾,是没有揭过你的红盖头。”
“他说遇到你是他这一生最美好的事情。”
“他说这一生负你良多,但有人敢仗势欺负他的女人,那么他便不答应!”
陆嘉不断喝着酒,亦不断地说着万希良弥留之际所留话语。
忽然。
他沉默了一会,整理了一番思绪,才继续说道:“万前辈说他这一生是碌碌无为,到了这般年纪却依然只有玄舟中期的修为,可那又如何?跻身玄舟后期巅峰修成百剑的霍东新还不是被他万里追杀?御出百剑又当如何?他万希良舍得一身剐还不是敢百剑之中斩人头?敢打他女人的注意,那就做好陪葬的准备!”
说到此处,陆嘉一端起刚舀满热酒的碗,一饮而尽,才颤声道:“我永远也忘不了万前辈说这段话时脸上的豪迈与张狂,像是在说着他这一辈子最辉煌最值得骄傲的事,他曾无奈地跟我说,被你保护了大半辈子,就让他也保护你一次吧,哪怕付出生命。”
火光将陆嘉一的脸庞映照得红彤彤,驱散了他的寒意。
简陋却温暖的屋子里酒香更浓,少年略有些沙哑了的声音却一直在响起。
“那天晚上他已经气若游丝,却抓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问我说,他年少时答应你的事却始终没有做到,你会怪她么?”
陆嘉一轻轻地将酒碗搁下,他嘴唇颤抖,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轻轻地说出了万希良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
当时万希良说的是:“孟江月,来生我万希良一定读书读个状元郎,衣锦还乡。一定娶你。”
陆嘉一满脸泪水。
一身白衣素缟的孟江月一直躺在藤椅之上望着青铜火盆里跳跃翻腾的火苗,始终没有说话,脸上更无异样,沉默了半响,终于有声音传出:“公子,借我碗酒。”
陆嘉一睁开眼,看了看孟江月,轻声道:“前辈先前不是说滴酒不沾么?”
孟江月不置可否,只是低声道:“想喝了。”
陆嘉一生性聪慧八面玲珑,也不再问话,起身拿了只干净的瓷碗,轻轻地将之舀满才端到了藤椅旁的木茶几上。
有着玄舟大圆满炼成无病无垢琉璃玉身的孟江月端起酒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始终沉默,始终没在脸上挂出过欢喜悲恸。
陆嘉一盘膝静坐入定,呼吸平缓圆润,吐纳归元。
一时温暖的小屋内万籁寂静。
时光消然流逝,夜幕被缓缓撕裂。
天开青白。
孟江月轻轻将已经喝光热酒的瓷碗搁回茶几上,却忽然瞧见了那一支孤零零地躺在瓷碗旁的珠钗。
房间内,藤椅上。
那个一身白衣素缟的美丽女子将珠钗双手捧起紧紧地贴在了心口,然后弯腰将头轻轻地埋在了膝盖上。
肩膀颤抖。
不见表情。
不闻哭声。
……
很多很多年前,漠北江南道,云州城内桃花绽,灼灼其华。
他还是个寒窗苦读十年书依然前途未卜的寒酸书生,年少意气,他说这次要进帝都考取那尽显士子风流的状元郎,春风得意,衣锦还乡。
彼时。
一定会娶她。
然后他在那个满城桃花笑春风的季节里与她离别,赴帝都赶考。
送别时她曾笑言,就算他不能考取功名,她这一生也非他不嫁了。
他只是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那支珠钗,是她予他的定情之物。
然后,是关于他科举落榜的消息传来,再然后陆陆续续的消息是他弃笔从武,成了一介武夫,江湖仗剑,浪迹天涯。
他始终没有回来。
始终没有回到那座每到春季便会开满城桃花的城池,更没有娶她。
一个恍惚,好像便等了很多年。
她也终于决定离开那座城池走进腥风血雨的江湖,一路奇遇,加上她根骨极佳,修为竟是一日千里。
她与他的相逢,是他遭遇强敌围杀,已至绝境,凄凉不堪。
那一日,她悍然出手,将围杀之人尽数斩于剑下,但却招惹了数个大势力,然后她便与他四处逃亡,相依为命。
后来遇到霍东新,这个漠北境内,四大顶尖势力之一的剑阁弟子霍东新垂涎她的姿色,百般为难,甚至为了得到她不择手段。
她又如何不明白,姿色只不过是幌子,霍东新看重的是她的根骨,欲拿她当鼎炉。
某一日,那个弃笔从武的读书人在一个夕阳微熹的黄昏悄然离开了她。
那一日,他将那支曾贴身收藏更是时常在某些午夜梦回时取出轻轻摩挲怔怔发呆的珠钗,偷偷地放回了她的包裹里。
他应承过娶她的,可惜这一辈子可能都无法做到了。
你肯定在怨恨我这负心人吧?
不过没有关系了,此地一别,月儿……珍重!
她视线模糊,如同看到了那座冰冷的墓碑,看到了那个儒雅的男人……看到他在轻轻地挥手。
世间遗憾事,往往起始于再见两字。
她曾一路护着他。
护了大半辈子。
他也试着保护了她一次。
用生命。
她叫孟江月。
他叫万希良。
不管你有没有娶我,都没有关系了。
这一辈子,你都是我的夫君。
这一天,有个白衣女子,就在那间简陋而温暖的小屋里,用手中的珠钗轻敲酒碗。
谁曾许我状元归家,而今却是我一人落枕梦凉。
谁曾许我红衣花嫁,而今却是我一人白衣缟素。
谁曾许我此生携手,而今却是我一人踽踽独行。
谁曾许我风华同老,而今却是我一人孑然无依。
……
一鞠相思泪,多少断肠人。
孟江月弯腰,终于哭出声来。
泪水打湿了脸庞,打湿了衣襟。
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不知在何时已经从入定中醒来的陆嘉一凝听歌声端碗饮酒。
一碗接着一碗。
始终没有说话。
……
翌日的黄昏时分,有七道璀璨剑光轰轰烈烈地划破长空,高悬在了这座许多人穷极一生却连凡境四重天的宗师都甚少亲眼见过的漠北境偏远小镇上空。
森寒而恐怖的剑气如同浓郁的乌云一般,笼罩了整座城镇,让人肌体生疼,平增压迫。
远远地望着那踏在长剑之上,衣袂随风翻飞,气态出尘的七个年轻男子,全城悚然。
甚至有不少人以为得见神仙,纷纷跪拜念叨许愿。
长街纵横,跪了茫茫一片。
镇东的一处旧宅里。
有一袭白衣缟素的女子取出一柄长剑背在身后,一丝不苟地在身前系了一个别致的蝴蝶结,这才带着一个沉默的瘦弱少年,走上长街。
“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一场凡夫终其一生都未必得以一见的道境高手厮杀,就此在这座偏远城池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