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楼用来会客的正厅中,站着一名女子,身着红色长裙,上面点缀着朵朵花瓣,把那成熟的身段承托得更为诱人。一头乌黑秀发,在头顶上盘了个云鬓,竟是一副妇人打扮。
此女子便是明珠楼大小姐——叶飞花。
早年间,到了婚嫁年龄时,叶青苍也曾将长女许了人家,夫家是隔壁邻郡一位姓丁的富庶人家,可叶飞花嫁过去当日,夫婿就意外身亡,没过多久,丁家生意也是连连受挫,丁老夫人认为这一切全因叶飞花而起,将其视作不祥之人给送回了明珠楼。
打那以后,叶飞花也绝了再嫁的念头,一心替父亲打点着明珠楼的大小事宜。
本来叶飞花这种已是嫁过人家的妇人,应该随夫姓称其为丁夫人,再叫叶小姐多少有些不妥,可这种事情毕竟不太光彩,知道的人言语间也是有意回避,久而久之,人们叫惯了叶小姐,也就没人再叫她丁夫人了。
说来也怪,叶青苍为了闭关修炼,也为了给长女找些事情做,好忘掉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将楼中大小事宜全都交到叶飞花手中,自己隐居幕后当了甩手掌柜。
谁曾想,明珠楼的生意交到叶飞花手里之后,做得是一年比一年大,时至今日,已将产业遍布全国,算是东胜境内数得上的豪门。
也不知当年那丁家人知道以后,该作何感想。
虽然霍春雷和叶飞红没有见过面,但是与叶飞花却是旧相识,言语间也少了客套。
叶飞花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也没有心思去责怪他的无礼,只是皱着眉头,满脸愁容道:“昨日,是我将小妹送回房的,当时还一切如常,可今早却听伺候她的嬷嬷说房中没人,我才察觉出了事,赶去查看的时候,房内也没有任何打斗过的迹象。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父亲不在楼中,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派人通知了霍阁主。”
有些事情,叶飞花并没有说出口,小妹对这桩婚事其实是有些意见的,昨日还在楼中与自己闹了一场。
只因这叶飞红自幼就拜了师父,被师父带往东海修炼,一直养在身边。直至去年,叶青苍觉得小女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就将其许给了自己至交好友霍人敌的二子。
叶飞红被父亲想了办法诓回墨鹃城后,就一直被关在楼内不许外出,更是命长女叶飞花严加看管。
本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叶飞红自幼也是个懂事听话的性子,被关了几天,闹了几天后,也就默认了这桩婚事,可偏巧就在这时候,不知听到哪个爱嚼舌根的仆人嘀咕,说自己的未婚夫婿居然在临近大婚之时,跑去风月场合饮酒作乐,还为了个娼妓与人大打出手。
这可了得?
一下子就将叶飞红给气的够呛,马上找到大姐理论,想退了这桩婚事。
叶飞花知道了这件事情后,也是火冒三丈,但是,这世道本就是如此,男子在外逢场作戏,不光无人会谴责,还能被称赞为风流人物,而女子在家里虽不说必须三从四德,但也要恪守妇道。
哪怕是江湖儿女,也难逃此理。
况且,这本就是父亲与霍阁主亲自定下的婚事,叶飞花可没权利去和人家退婚,眼看着婚期将近,叶飞花也只好对着怒火中烧的小妹一阵好言相劝,在叶飞红砸烂了楼中第二十三个名贵花瓶后,好不容易给哄回了房间。
哪想到第二天一早,人就没了。
此刻的叶飞花一边希望不是小妹自己逃婚了,另一边又怕小妹真是被恶人掳走,受了欺负,其中的纠结,不足为外人道哉。
霍春雷不知她此刻的心中纠结,只以为往常精明能干的叶飞花遇到这种事情也是没了主意,焦急道:“快带我们去她闺房看看,兴许能找到点线索。”
“这……”
叶飞花闻言有些犹豫,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闺房,哪怕是有婚约在身,也不能就顺便放霍春雷闯入,况且他身后还跟着个外人。
“还什么这啊那的!快走啊!”
霍春雷急得一把抓住叶飞花的广袖,就要往门外走。
“放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叶飞花见自己袖子被他抓住,差点把衣服都给扯破,气得柳眉倒竖,大喝一声。
许召南站在一边,知道自己若是不上前解释一二,怕是人还没有找到,这边就要先打起来,伸手拦住霍春雷,又对着叶飞花行了一礼,道:“叶小姐,还请带我们先去二小姐的闺房查看一番,在下会些旁门左道的功夫,也许能帮到一二。”
叶飞花见到这人有些面生,好像从未见过般,而且这人随行跟着如此巨大的白狼,自己若是见过,定然不会忘记,所以,迟疑地问道:“你是……”
还是霍春雷反应了过来,松开扯住叶飞红衣袖的手,指着许召南,解释道:“这位是我许兄弟,他说能帮忙寻人,我就拉着他一同过来了。”
“原来如此。”
叶飞花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犹豫。
许召南道:“叶小姐,咱们都是江湖中人,不必拘泥那些小节,为今之计还是先找到人才好,时间久了怕是就来不及了。”
“那好,你们随我来。”
叶飞花听他说的有些道理,果断做出决定,领着许召南二人向小妹的闺房走去。
“等等。”
来到房门前,许召南伸手拦住二人,冲着叶飞花问道:“叶小姐,今日二小姐的闺房一共有几人来过?房中可有人经常打扫?”
“今日……”
叶飞花想了想,说道:“就只有我和平日里伺候小妹的刘嬷嬷进去过,房中打扫也是刘嬷嬷做的,一天一次,不过今日小妹失踪,楼中的人都慌了心神,还未打扫她的房间。”
“那就最好不过了。”
许召南像是松了口气般点了点头,然后推开房门,深吸了一口气,皱了皱眉头,像是有些发现。
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对二人道:“还请两位在门口稍等。”
说完,将瓶盖打开,一股白烟顺着瓶口缓缓飘出。
许召南站在门外,将白烟轻轻吹向房内,只见这瓷瓶虽小,但是里面的白烟仿佛无穷无尽般,不一会,就布满了整间屋子。
霍春雷看得惊奇,连忙问道:“这是何物?”
许召南卖关子道:“此物我叫它风过留痕,至于具体用处,等会便知。”
说完,许召南用盖子将瓷瓶拧住,看了看屋内的情况,只见方才充斥着满屋的白烟,都已化为了粉尘,附在房中各处,留下了或深或浅的痕迹。
许召南这才说道:“好了,我先进去,你们在门外等候片刻,不要踩乱了地面。”
霍春雷二人震惊于他的手段,没有出言反驳,只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许召南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在房内转了一圈,观察片刻后,对屋外的两人喊道:“可以进来了。”
两人学着他的样子,也是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子,只见许召南站在里屋摸着下巴低头沉思,叶飞花低声问道:“许少侠,怎么样了?”
“你们看。”
许召南指着地面上凸显出来,大小不一的几串脚印说道:“这地上一共有四个人的脚印,叶小姐刚刚说,今日房中就只有你和那位伺候二小姐的刘嬷嬷进来过,那这些脚印想来一个是那位刘嬷嬷进来时留下的,一个是叶小姐今日进屋寻人时留下的,另一个是二小姐自己的,那这最后一个,是谁的?”
叶飞花满脸惊奇地指着地上一串布满整间屋子的脚印,伸出绣鞋在上面比对片刻,点头道:“对,这一串脚印是我今早进来时留下的。”
顿了顿,又指着另一串只到了里屋门口就返回的脚印,说道:“这一串脚印应该是刘嬷嬷留下的。”
皱了皱眉头,看着剩下的两串脚印说道:“这一串小一点的脚印应该是小妹的,那……这最后一串较大的脚印,应该是个男人留下的,究竟是谁……”
听到那掳走自己未过门妻子的人,居然是个男人,霍春雷心中虽然已有准备,但是此番经过证实,还是他难以接受,急地原地打转,一时之间乱了分寸。
叶飞花毕竟是个女子,还是心细一些,不去管那六神无主的霍春雷,自顾地在房中转了一圈后,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呼道:“这人竟然是从正面进来的!”
霍春雷听得一惊,连忙跑到门口处辨认,果然,这最后一串脚印是从门口处起始,也就是说,这人并非翻窗而入,更有可能,是叶飞红认识的人,被她打开房门领进了屋内。
这下霍春雷更是百感交集,口不择言道:“她居然和那贼人是认识的,那个奸夫是谁!”
“住口!”
叶飞花一声怒喝:“不许你污蔑我小妹清白!”
“污蔑?”
霍春雷冷哼一声,嗤笑道:“这人都领进房中来了,显然是和那人一起逃婚了,不是奸夫是什么!”
“你!”
在外人面前一向沉稳大气的叶飞花,不禁气得捏紧拳头,就要忍不住对霍春雷大打出手之际,只听许召南站在窗口说道:“霍二哥,也许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你来看。”
叶飞花听他所言像是发现了什么,丢下霍春雷不理,快步跑到了窗口处,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许召南点点头,指着地下的脚印说道:“来人应该是和二小姐认识的,但是这窗口处离开的脚印却只有一个人的!”
叶飞花皱着好看的柳眉,思索道:“这里没有小妹的脚印,这么说来,小妹还是被人给掳走的?而不是自己翻窗走的?”
“不错。”
许召南分析道:“从此人的脚印可看出,他未在房中多走动,进屋之后,目的很明确地将二小姐迷晕,便带人离开了。我刚推开门之时,闻到房中残留着淡淡的酒香味,应该是‘浮生梦’的味道。”
叶飞花惊道:“浮生梦?”
身为明珠楼的主事人,自然是对三教九流之人都要有所结交,也曾听说过“浮生梦”的恶名。
之所以说是“恶名”,只因这种东西乃是一种极其不宜被人察觉的迷药,此物挥发之时伴有淡淡的酒香,被人带在身上就像是酗酒之后散发出来的味道,但是闻到的人若不是事先服下解药,不出片刻便会昏睡不醒,醒来之后就像是做了一场梦般,因此得名“浮生梦”。
这种东西,虽然因为配方的原因较为难制,但还是被有些下三滥的采花大盗寻得之后带在身上,以备偷香窃玉之用。
若来人是用“浮生梦”将小妹弄晕,那岂不是说……叶飞花觉得事情好像正朝着最不妙的方向发展,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
许召南猜到她心中所想,安慰道:“来人定然与二小姐认识,想来以二小姐的为人,若是来的是个采花之人,定然会大打出手,可这房中并无打斗痕迹。叶小姐还请安心,也许来人只是不知从何处寻来这‘浮生梦’,为的只是将叶小姐顺利带走,不一定会发生别的事情。”
叶飞花叹息一声:“也只能如此期盼了。”
这时,已经冷静了不少的霍春雷听到二人交谈,走了过来,问道:“许兄弟,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许召南见事已至此,有些话也就没什么不好说的了,对着叶飞花说道:“叶小姐,还请拿些二小姐的贴身之物过来,让小白闻闻,兴许能借着它的嗅觉,找到些踪迹。”
叶飞花也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多耽搁一分,就多一分出现意外的几率,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当着二人的面从房中一阵翻找,拿出了几件叶飞红的贴身衣物递给许召南,问道:“这些够么?”
许召南望着那五颜六色的小衣,却没接过,尴尬道:“叶小姐拿着就好,拿给小白闻闻气味就行了。”
叶飞花闻言,脸上也是浮现一抹羞红,虽说是权宜之计,但毕竟是小妹的贴身衣物,让一个男子拿在手中确实有些不妥,便依他所言,直接握着衣物递到小白的鼻子边。
许召南蹲下身子,抚摸着小白身上的毛发,冲着小白毛茸茸的狼耳低声道:“小白乖,你快闻闻这上面的气味,帮我把这个人找出来。”
小白对着叶飞花手中衣物耸动几下鼻翼,闻了片刻,又低着头在房中嗅了一圈,便呜的一声,窜上一旁的窗台,向外面跃了出去。
“快跟上!”
许召南大喝一声,跟着从窗台上跃出,霍春雷二人紧随其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