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这种时刻,便能体现出一个原始部落惊人的反应力。
只见看到这一幕的众人们,没有丝毫商议,便心领神会的,急忙扔下手中的肉块与酒碗,将篝火迅速熄灭,随着其中一个族人学着鹰叫后的一声嘹亮的啼鸣,就连其余房内未出来的妇孺,都纷纷朝此处赶来。
沈空城此时也明白,那成片的光辉,正是火把的光芒。
也就是说,有敌袭!
不过片刻,无论男女老少,部落中,所有族人已然统统出现在了这片用来聚餐的空地上。行动之迅速,可见一斑。
所有人,或许有人仍喘着粗气,或许有人,酒精还未完全清醒,但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尽量屏住呼吸,一声不吭地看着前方,他们的族长,沈世宗。等候命令。
这便是一个部落的凝聚力,和他们所面对危机时,不慌,不乱的方寸。沈空城暗暗吃惊,这是他在前世,从未见到,或感受过的。
“二娃,杆子,带上东头的族人们往石岭山上撤。”沈世宗轻声说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虎子,二牛,带西头的族人走渔河,过桥后,把桥斩断,千万不要给他们留后路!”
“其余几个,六哥,你带上几个人,和我一起留在这儿,给族人们拖延时间!”沈世宗神色凝重。“看这次的人数,绝不是我们能够撼动的。这是吃定我们了啊。”
“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保护好女人和孩子们,能跑多少算多少,如果有幸活着,我们青石山上见。”沈世宗神色穆然。
“还有我。”沈震岳沉声说道。
“你的胳膊!”沈世宗皱起了眉,看着那条空荡荡的袖口,有些担心。
“不碍事。”沈震岳咬了咬牙。
沈世宗一怔,微微点头,这一刻,他仿佛见到了十多年前这条胳膊断掉的那天,在那个饥荒之年,猎物本就极少,他们兄弟几个饿着肚子,在深山里遇到的那头凶兽,沈震岳一如今天这样,众人里年纪最小的他,却咬紧了牙关,为了族人的口粮,甘心冲在最前方。共同担起属于整个部落的责任。
“分头行动!”
沈世宗一声令下,人群有序的迅速疏散开,朝两个方向行去。
临行前,沈空城盯着沈世宗近乎通红的眼睛,四目相对间。他也不知,那眼神,是看向自己,或是看向母亲,又根本,是两个都不舍。
那抱着自己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
“世宗,保重。”声音依然是那样的温柔。
韩松雪说罢,便直接转身而去,从那刻起,沈空城便看不到父亲了,只是从身后,传来了刀剑出鞘的钢铁声响。以及,滑落在自己脸颊的那滴泪珠。
为了行进方便,韩松雪将沈空城幼小的身躯装在竹篓里,背在身后。
茫茫的夜色,在竹篓的缝隙中,更是模糊不清。沈空城只能盯着漫天的星空暗自发呆。
他望着皎洁的月色,愣愣的出神,自己今生刚刚转世,尚未体会够人间温情,便迎来了这样的事情,他明白,沈世宗这一去,只能是十死无生。
但他仍愿意相信,这不过是地魂在和自己开的一个玩笑,只是上天给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但这些,伴随着夜空中,逐渐接近的火光,一切,都破灭了。
还是被追到了吗……
刚满百天的沈空城,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
竹篓里的他,几次试图站起身子,却又腿脚酸软的倒下。
只能听得到族人们的一声声惨叫,和兵器交织,划破衣物的声响。
“不!别碰他!”韩松雪声嘶力竭的呼喊响彻沈空城整个脑海。紧跟着,一声惨叫传来,鲜血喷洒在脸颊上,有些滚烫。
竹篓被打翻在地,一个脸上有着刀疤的男子只手将沈空城提在空中。
他看到了,一个女人倒在地上,背后,一道伤口将其贯穿,鲜血顺着周围的草丛蔓延,借着月色,草地,鲜红不已。
一双美目,死死地盯着竹篓的方向,无法瞑目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不甘。
一股愤怒直冲沈空城脑海。
那个一见到自己,满脸倦容,便化为甜美微笑的女人。那个无论刮风下雨,都时刻保持着坚强的女人。那个即使丈夫即将赴死,也要忍痛将孩子带走的女人。
那个……
“母亲!”
沈空城声嘶力竭的大声喊出了那个字眼。
那个,今生第一次喊出的字眼。
四肢用力的蹬着。
却无济于事。
沈空城明白,在眼前的刀疤男眼里,他不过是在空中胡乱的扑腾罢了。
沈空城就那样,被拎在手里,如同蝼蚁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疤蛇,你那小子挺欢腾啊!”旁边一人同样提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孩童,笑着冲刀疤男喊道。
“是啊,这小子也忒闹腾了,幸好年纪不大,不然,我真想一棍子敲昏他。”刀疤男咧着嘴说道。
“可别,这小玩意儿,金贵着呢!”
“那是,那是,送回去,咱就能换几坛好酒喝了,别说,我馋那桃庄的酒不是一天两天了,诶又馋了!咱赶紧上路!”刀疤男似乎心情很好,拎着沈空城,便一步一颠地向回走去。
一路上,沈空城见识到了这帮人的凶狠。
熟悉的身影比比皆是,二娃叔、杆子叔、亮子妈……一个个能叫上名字,和叫不上名字,却无比眼熟的身影,倒在血泊中,直到死去,眼中都透露着不甘,和愤怒。
沈空城握紧了拳头,眼睛瞪得死死地,他要记住这里每一张面孔!
他要记住,这些生前对自己无比亲切的族人们!
路过部落时,也见到了沈世宗、六叔、沈震岳等人的尸体,此时的沈空城,已经停止了闹腾。
他只是死死地握紧了拳头,眼睛瞪得笔直,他要记住这里每一张面孔!
他要记住,这些生前对自己无比亲切的族人们!
道路很长。
提着自己的手臂,偶尔左右更换,却从不停歇。
直到看见一块石碑:“棕马镇”。沈空城望着身后,走过的这条夜色中漫长的道路,他知道,道路很长。
如同自己的年纪一样,刚满百岁。
“道路很长,你们,可都莫要早些死了。”
沈空城握着拳头,努力记清每一副面孔,走来的每一个路口,以及,那个叫“疤蛇”的男人。
随着“哐当”一声钢铁碰撞,被扔在草垛里的沈空城,目睹了眼前铁门的关闭。
这是一处牢房,四周紧密的墙体,甚至没有透光的地方。
不远处那些人点起的烛光的余晖中,沈空城见到了其余六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娃娃,其中,便有自己的小堂妹沈新玉。
都是不满一岁的年纪,此时离开了父母,又在如此冰冷的环境里,都哭成了一团。
沈空城四肢爬动过去,紧紧抱住沈新玉,看她仍然再大哭,便把手指放进沈新玉口中,还是婴儿的沈新玉,以为有吃的,便吃了起来,哭声,也渐渐变得小了一些。
“不哭,有哥哥在,新玉不哭。”沈空城悄声呢喃着,手指被咬疼也浑然不觉,只是目色坚定,看向前方。
“从今天起,你我,便是唯一的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