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德殿,这座大秦皇宫历史最悠久的一座殿宇,承载了太多的兴衰,除了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孝宗和待在太极阁就不出来的英宗以外,几乎大秦的历届皇帝都将这里视为处理政事的地点,而大秦的每一个大臣也将这里视为圣地,因为一旦踏入了这里,将代表着迈入了大秦最核心的权力圈。
此刻赵淳便端坐在其中,整个御书房别无二人,连一向伺候在李俊身旁的冯不讳,都被皇帝使了出去,这是近十年以来赵淳与李俊第二次的促膝而谈,没有君父,没有臣子,只有朋友,在李俊心中是如此,在赵淳心中是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依大将军来看,两年后的出征,我们有多少胜算?”
赵淳听闻思虑良久,才给出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五成!”
李俊听后皱了皱眉头,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随即又道:“若是寡人再领兵十万,御驾亲征,胜算几何?”
“七成!”
七成虽说已是极不错的答案了,但李俊依旧不满足,毕竟算上自己领的十万亲兵,足足有近三十万大军,而对方也不过如此,就这样才不过七成,莫非赵淳乃是败絮其内,沽名钓誉之辈?
答案自然不是,李俊不解道:“大将军过于高看这帮蛮夷了吧?”
赵淳摇摇头道:“陛下莫要小看安夏,先不说阴山,便是兵卒之精锐,远不是西凉,南诏之流可比,我座下也唯有虎豹骑敢言胜之一筹,其余也不过在伯仲之间,而我朝与安夏对峙数十载,边境之兵一个个早已是被磨砺成了悍卒,战力之强,不可小觑,再加上据守阴山一线,这可是出了名的易受难攻,所以我才之敢言七成。”
随后又面带一丝倨傲之色道:“若不是阴山这道天然屏障,多的不敢言,九成还是有的!”
李俊见此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大笑道:“将军豪言不愧为百胜将军,有将军坐镇,寡人足矣安心。”
然后又话题一转道:“平乐的事,爱卿不知如何考虑?”
该来的迟早回来,闻此赵淳便随即跪在地上抱拳道:“陛下隆恩,臣本不该推辞,可家中小儿已是有了心上人,任臣如何说教都是不从,陛下可否再给臣一段时间,待臣说服了他,便亲自送小儿进京。”
李俊闻此嘴上好言劝慰着,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可心中却着实有些温怒,毕竟还没听过皇帝要下嫁公主,哪个臣子敢拒绝的,但他赵淳却是当真做了出来,心中的一丝疑虑也是随之加深,但面孔上却依旧不表露出分毫,而是接着又说起了其他的话题,君臣二人之间倒也和睦的紧。
随着赵淳的躬身告退,李俊的一张脸也随之阴沉了下来,就在他心中遐想之际,冯不讳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他的面前,小声道:“陛下,这有一份皇城司的密奏。”
几息后李俊面无表情道:“呈上来!”
随着密奏中的文字一个个呈现在他的眼前,李俊的神情也不由得逐渐狰狞起来,几息后再也是压制不住暴怒的情绪,怒喝一声后,将手中密奏狠狠甩了出去,连带着面前的奏案也是狠狠被他一脚踹翻。
随后自语道:“好一个天下少了谁都不可,唯独可以少了皇帝,天下不乏雄材志之属。”
冯不讳早已是在一旁吓傻了眼,他入宫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大发雷霆的皇帝,于是只得在一旁连连磕头。
“敢言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寡人倒还真想见见。”
随后对着跪在一旁的冯不讳道:“去,让皇城司的人把这人锁来见我,并且把这人的底细给我查查清楚喽,是否有同党,若是有,也一并给寡人揪出来!”
皇城司的办事效率可以说在整个大秦帝国中,也就督察府可以与其相媲美,不到半天的工夫,本还在弘文馆研习的潭韵便被押进了宫中。
本来潭韵还一直没搞清楚能从弘文馆明目张胆带走自己的是何人,但自打从偏僻的平泾门带入了宫里后,心中便已是了然了一切,定是自己前些日子的祸从口出,此刻的心中对自己的生死已是不抱有一丝幻想,只是暗暗祈祷着不要把那些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这是潭韵第一次进入皇宫,与之前的远观不同的是,比起那雄伟来说空气中更是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一路行来总能看见那卑微到了极致的宦官和宫女,从他们身上看不到一丝的生气,让这座雄伟的皇宫更是多了一份阴沉。
当潭韵再次抬起头时,入目所见皆是金碧辉煌,上首坐着一个身穿龙袍,面色阴沉的男子,身材虽不高大,但是却拥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一种气势,不用猜,这位男子的身份便已是呼之欲出。
潭韵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了自己内心的不安叩头道:“草民潭韵,叩见陛下!”
“说吧,何出此言?”
“望陛下恕罪,草民不过是在那辩驳会上,一时说的激愤,故而才出此大逆不道之言。”
“一时说的激愤?那如你所说,这天下人倒可人人都可诋毁寡人了?”
“千错万错都在草民一人身上,我帝自不容诋毁,草民愿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你可知此言寡人便是诛了你的九族也无人敢说什么!”
潭韵听到这里,心不禁沉了又沉,可是他又能做的了什么呢?看来连自己最后的心愿或许都完不成了,只得跪在地上一时无言。
“来人呐,将这狂妄之徒关进天牢中,好好的审上一审,看看真是那无心之言,还是另有同伙刻意为之!”李俊刚一说罢便从殿外走进两名皇城司密探,带着满脸灰败之色的潭韵便走出了屋子。
......
这一日乃是兵部尚书魏诃三堂会审之时,由督察府以及刑部呈上来的案宗以及一些证人证言,也是在源源不断地发往了帝京,此案也是聚焦了帝京所有人的目光。
今日的魏诃也没有了往昔正三品朝官的气势,褪下朝服的他,仿佛也一并退去了身上所有的光华,一袭紫色布衫上身,朴素的不能在朴素,如同乡间的一名教书匠一般,不同于其他一入会堂便跪倒在地的犯人,魏诃的腰杆依然是笔直的,整个会堂中气氛沉闷,最中间摆了一张椅子,魏诃也不客气,便直接坐了上去。
仔细看去,以往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今日也略微有些凌乱,坐在最上首的大理寺少卿马暨,不管立场如何,当今天这一幕出现时,多少有些兔死狐悲之情,随后干咳了一声道:“魏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若是没有的话,本宫可就要开堂了。”
魏诃瞥了眼马暨平淡道:“马大人,请吧。”
“由监察御史杨烁上书给陛下的奏疏,不知魏大人有何看法?”
“能有什么看法?一派胡言而已。”
“哦,是吗?我们这里了解到的一些情况,和魏大人所说大相径庭,和杨御史所说倒有不少相似之处。”
随后马暨不给魏诃说话的机会,扭头就对着坐在一旁的成仲文道:“成提督麻烦把你们搜集到的一些证据拿上来,也好让魏大人看看。”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由一名督察府的校事手拿着一本集册就呈了上来,马暨接过后,先是随意翻了两页,然后就大声道:“玄承十九年,六月初三,镇抚使唐远桥领命清查抚远府兵营,经核实其内府兵不足五千,并且有不少兵卒手持兵器乃是弘正十五年造。”
念到这里马暨便停了下来,看了眼坐在正中的魏诃随后又拿出一本账册道:“我把近十年有关于兵部的账簿都从户部拿了出来。”
随后翻了几页后继续道:“玄承十六年,兵部共领各地俸银,七百三十二万两。”
然后又指着另一摞账册道:“这是你们兵部关于各地的账册以及一些详情。”
随之命人从中取出来有关抚远的账册翻开道:“按账册所记载,抚远府共领了八千人的饷银,可整个抚远府兵也才不到五千人,那剩余三千余人的饷银到哪里去了呢?魏大人如此作何解释?”
魏诃闻此张口就道:“整个大秦有近百万军伍,都由兵部所管辖,难免会有纰漏?难道马大人就敢言,整个大理寺上下便没有一点问题存在?”
马暨兴许被魏诃到了如此地步还能嚣张,不由得有些诧异,顿了顿后哑然失笑道:“你可知在我们随处抽查的三十处府兵营中,此类事情竟多达二十五起,这难道也是魏大人口中的纰漏?”
随后又摆了摆手继续道:“先不说此事,就先拿军需来说吧,早在玄承五年时,陛下就要求我大秦军伍的换装,这个过程持续了近十年,前五年不多说,可后五年乃是由魏大人来负责,按当时魏大人上奏朝廷的情况来看,此谕旨早已是落实到每一处府兵营以及边军身上,为何抚远府兵营的士卒都是手持弘正十五年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