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觉得有些愧疚于你,如今却更胜往昔。“
“柱国要是真的心有愧疚,今日便不该来此,就这样简简单单岂不是更好?“
赵淳听闻半响不言语,但面容上的失落之色却是无论如何也是掩饰不住,也许到了此刻他也不再想去掩饰,一把拿起了身旁的那壶老酒,就开始为二人斟起酒来。
诡异的是明明只有二人在此,赵淳却是倒了三碗酒出来,随后仿佛说给那山鬼一般道:“益言兄,你我兄弟三人如今相聚不易,这碗酒可是当年你我三人百喝不厌的啊,一晃二十载...“
说到这赵淳端起这碗酒便一饮而尽,仿佛喝了一碗还不够尽兴一样,又接连端起两碗,如同牛饮,三碗过后才意犹未尽的抹了抹嘴,酒是最普通不过的米酒,不过因酿酒人乃是大夏出身,其中有他们大夏人独特的酿酒方式,口味倒也与其他米酒大相径庭。
面前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也是面露些许凄然之色,没有了往日那一成不变的面容,但他却没有像赵淳一般,端起一碗喝尽后缓缓道:“当年若不是你向那李高世苦苦求情,我哪里还能讨得如今一丝喘息之机?“
“当年益言就因此丧命,你二人同出大夏却与我有何干?我只认得你老吴,认得益言,别的一概不识!“
“这二十年我可是越活越回去了,越活越怕死了,往昔之事不提也罢!“
“你不提又能如何?你不提莫非就没有发生过?还是你想忘却了它?“说到这赵淳不禁轻笑起来。
“忘却?找貌似是个不错的提议。“说到这嘴角也是不知为何微微上翘了起来。
赵淳却是怒声道:“忘了?你能忘得了吗?这二十载你都未能忘记,再过二十载你便能忘记了?就算能,你告诉我,忘记了一切的你还是你吴金义吗?“
这名不知是何身份名叫吴金义的老者没有言语,只是一口一口的喝着杯中那略带浑浊的米酒,仿佛酒中有数不清的岁月,数不清的过往,需要一口一口慢慢去品尝。
赵淳也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大口吃着桌上的吃食,大口喝着杯中的米酒,临走之前只说了一句话。
“不管用什么方式,我都希望你能回到我身边,以后或许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想好了就来找我!“
......
督察府太师薛文在云侠府休养了近一个月后,也是于半旬前回到了帝京,除了进宫和陛下面谈了一次外,便始终处于闭门谢客的状态,寥寥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是连府内的一些高层也是避而不见。
督察府深处的一处别致院落,四周守备森严,光是明处的守卫便有十数人,皆是督察府一顶一的好手,院落中的一株红豆杉下,两名老人相对而坐,都已是近花甲之年,骨子里便透着一丝丝暮气。
这两名老人一人是太师薛文,而另一人正是前不久重伤的老仆老贾,不知伤势好了几分,单看面色仿佛已是好了七七八八。
“查了一个月的时间,到头来连个屁都没有查到,你说这件事和府里的人有多大的关系?”
老贾听后顿了顿随后道:“以前只觉得有三四分可能,但现在却八九不离十了。”
“当年追寻那天人境的吴双鹤时,都能查到些蛛丝马迹,虽说对他无可奈何,可现在几百人却是什么都查不着,若真是能力有限,怕是这督察府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哎,这朝廷里多少老狐狸都惦记着您呢,您要是快活一天,他们便寝食难安一天,这可真是个出力不讨好的位置,黑锅都是由咱来背,就算是做了些好事,好处也多半被人占了去。”
薛文听后面色不禁有些阴沉,随后就阴阴一笑道:“哼,他们不想让我活,我便偏要活的好好的给他们看!”
随后继续道:“先不提此事,当务之急是先要把府内的内鬼揪出来,否则以后只要是挨上那幕后之人,变得不到任何结果,你看派谁去做这件事比较好?”
“除了无心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比他更合适!”
“这倒是实话,不过自从他到当年和我约定好的时间后,做起什么来已是随心所欲,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服的了他。”
“我看呐,您不如去趟秦都统那里,由他来和无心去说那是再好不过了。”
“此话在理!”
第二日太师薛文一行便来到了丘山,巧无不巧的是秦瀚这一日也恰巧在山上,可真是瞌睡遇见枕头了,不过他和薛文也仅有一面之缘,虽说他留给自己的影响还不错,最后也算是给予了自己一个承诺,但仅凭这点对方能否答应自己的要求这还真不好说。
但此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薛文和秦坚二人的谈话秦瀚自然没有资格去听,只得在外面百无聊赖的侯着,近一个时辰后,薛文才步履蹒跚的走了出来。
秦瀚见此上前赶忙道:“爹,您身子不好,就回屋去歇着吧,我代您送送他老人家便是了。”
一向对此事唯恐避之不及的儿子,现在却是一反常态,一时秦坚也是没搞明白这小子在搞什么鬼,但薛文见此却是微微一笑道:“好了,你就快进去吧,抓紧把身子养好才是正是。”
别人的话秦坚可以不听,但薛文的话他却不敢不听,于是赶忙道:“那就让小儿带我送送您。”
待众人走出院子后,薛文这才似笑非笑道:“说吧,你小子有什么事找我啊?”
被人一下戳破了心事,秦瀚一时还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干笑了两声挠了挠头这才道:“您老人家不亏是火眼金睛,有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好了,别拍马屁了,要是让你爹知道他儿子是个拍马屁的高手,还不得揍死你。”
随后秦瀚便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想法说与了薛文,后者听罢后摇了摇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就是这儿,你放心好了,明日便如你所愿,但以后可是要全靠你自己了啊,督察府的人身份敏感,以后你在朝为官,也不好给予你太多帮助,这样反而对你不利啊!”
“谢过太师大人!”
第二日一早果然如同薛文所言,几名翰林院学士来到了国子监,其中一名学士在挑选了好一阵后,顺理成章的便把秦瀚挑了去,其余人无不露出羡慕之色。
此次一共有六人被选中,而秦瀚跟着的这位学士乃是负责修史的,秦瀚既然跟着他自然也是如此,这名学士身材修长,面容青涩,看样子也不过二十岁出头,如今能成为翰林院学士,确实有过人之处。
在了解过后,秦瀚得知此人乃是丰城人士,今年二十有二,名周添,秦瀚能了解的如此清楚,当然是离不开薛文在背后的照顾,毕竟若是按照正常流程,被翰林院学士挑走。
别说了解的这么清楚,能给个正脸就已然是很不错了,如此年纪就有如此成就,可以说是傲视众人,哪怕是再谦虚之人,也难免会有些心高气傲,若是一等进士,恐怕还会折身相交,但区区一个三等进士,着实入不了他们的眼。
周添修的乃是赵书,乃是五百年前的史传,大秦的前身是周朝,而周朝也不过维持了短短一百余载,而周朝的前身便是赵朝,以天子之姓为国名,赵朝前后近三百余载,如此久的年月,发生的大事那可是数不胜数。
若是仅让几个人修完那三百余载,恐怕修个十数年也是极有可能,所以周添只是负责其中近六十年的光阴,修史可以说是个极为枯燥并且劳神耗力的活。
不光有大量的历史记载需要去查证,而且还要迎合这现任皇帝的口味去做,当大多学士刚刚投入这项工作时,都是含着极大的热情,满腔热情的想把一份真正的历史交于天下人。
往往却是事与愿违,就好比百年前的仁宗皇帝,也就是李俊的皇太爷,他便是以郡王身份篡位,从道统上来说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毕竟每任皇帝登基时都要去太庙祭祀,虽说里面供的都是李家人,追根溯源都是一个太祖。
但问题再往后几代的皇帝早已和他没有了太大关系,要不是他当年功勋显赫,恐怕早已降为了县爵一类的爵位,这时候问题便出来了,去太庙总是供别家的祖宗,这位皇帝自然是心有不甘。
便打算执意将自己的父亲以及太公位列太庙,这种扰乱超纲之时,大臣们自然是不许的,任凭仁宗皇帝如何说大臣们都是不松这个口,还搬出了各种史料典籍来证明此事有违常理。
仁宗皇帝连篡位之事都能做得出来,又岂会怕这些大臣以及士子清流之言,随后便不顾一些老臣们的死谏,硬是把自己的祖宗按在了太庙里,更是修改前朝史书,把类似的事情要么避而不谈,要么偷梁换柱的改变其本质,而当时的一些史官因执意不改本朝史记,也被他一口气杀了好几个,就因为这件事,前前后后折腾了五六年才消停下来。